05 高潮之后的反高潮

大唐未来走向的决定权,就在这场突发事件中阴差阳错地落到了陈弘志这个宦官的头上。此刻陈弘志先联系谁,谁就是未来大唐的国君。

而陈弘志恰好与右军神策中尉梁守谦、东宫宦官王守澄交好。他没有经过多少犹豫,便派人火速通知了右军神策中尉梁守谦。梁守谦得到消息,立即带人马入宫,又联系了东宫的王守澄,拥立太子李恒继位。就这样,后来被称为“唐穆宗”的李恒登上了皇位。随后的李恒在梁守谦、王守澄的支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左军神策中尉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恽展开了行动。澧王李恽、吐突承璀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政变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起被梁守谦送上了黄泉路。

宪宗暴死,新帝李恒登位,让天下局势再度变得情景不明起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恒喜欢任用他所看重的人才,给事中崔植、中书舍人杜元颖因此被拜为宰相,而平叛有功的裴度等人则因为功劳过大被猜忌,因此坐到了冷板凳上。此时天下平定,李恒决意要做一个太平天子,于是将国政交给崔植、杜元颖等几位宰相,自己则“垂拱而治”,专心流连于酒宴之中。

然而危机就埋藏在如今一片安定的局面之中,只是李恒并没有察觉。

幽州节度使刘总是真心想要回归大唐怀抱的。田弘正的例子摆在眼前,刘总也很想像田弘正那样,回归中央,当个身披紫袍的宰相,荣耀一家的门楣,总好过做一方军阀,整日担心被别人取代。但是刘总世代居住在幽燕之地,对手下这帮幽州兵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幽燕脱离朝廷已经六十多年,对这一代幽州人来说,大唐朝廷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要是再有一些野心勃勃的将领想要叛乱自立,马上会有一大帮子人跟着群起响应,毫无心理负担。

所以,刘总向唐廷上表,提出了两个意见:一是将幽州镇一分为三,分别设置军镇,让他们互不统属,相互掣肘,从而便于朝廷控制;二是将几个兵权很大的军中宿将推荐入朝做官,让他们离开手下兵马,士兵们没了这些宿将,自然群龙无首,没法施展野心了。这些意见都得到了采纳,皇帝李恒下令,分幽州镇为三道,派人管辖,同时召幽州宿将们入朝,其中就包括了当年大军阀朱滔的孙子朱克融。

刘总满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朝廷、幽州、部下们皆大欢喜,谁想到,他错了。新皇帝并没有先帝宪宗那样的政治智慧,朝廷新任的宰相崔植、杜元颖之辈也都是些傲慢的自大狂。幽州宿将调入长安后,朝廷根本不想把胜利的蛋糕分享给这些人,幽州宿将们每日只能靠乞求才能在馆驿领到日常供奉,还得放下面子去中书省央求宰相们授官。

知晓这些后,刘总对新任宰相们不抱希望了,他只想早点置身事外,别沾上后来这滩浑水。长庆元年(公元821年),刘总辞官为僧,遁入空门,随后不久便去世了。

刘总的担心没有错。果不其然,朝廷任命的三位幽燕之地的观察使到任,然而因为暂时没有官职空缺,崔植、杜元颖等宰相们竟然又把朱克融这些幽州将领发还原籍继续做官。新任的观察使们根本不了解河朔风俗,种种举措失当,终于激起了整个幽燕的不满。早就在长安憋了一肚子火的朱克融等将领带头哗变,将朝廷刚刚任命的官员赶了出去,重新控制了整个幽州三镇。

朱克融被拥立为新的幽州节度使,再度割据一方。

在成德故地,朝廷再度犯了错误。

王承宗死后,新皇帝李恒任命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前去接替,魏博则由功臣李愬来执掌。李恒和他的宰相们想,既然魏博强于镇冀(成德已经让出德、棣二州,只剩下镇、冀二州),田弘正正好可以借魏博之力来控制这块地盘。可实际上,魏博军与成德军打了这么多年,两边的梁子越结越大,让田弘正去接掌成德故地,几乎就是羊入虎口。

田弘正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便从魏博带了重兵到镇冀,防止成德旧将报复。他还请求朝廷调拨粮秣赏赐部下,安抚原成德将士们的军心。可这个请求被朝廷负责财政的大臣崔倰拒绝了。田弘正四次上表朝廷,崔倰都不加理会。非但如此,朝廷连田弘正带来的魏博驻军的粮草都不愿意拨付。长庆元年(公元821年)七月,田弘正不得不让魏博军返回魏博。

果不其然,魏博军返回的当月,原成德军衙内兵马使王庭凑集结牙兵作乱,将田弘正及家属、将吏三百余口杀得一干二净。王庭凑凭借成德原来的精锐牙兵,自立为节度留后。

魏州城里,田弘正被杀的消息传来,李愬悲愤万分。他身着素服,集结全军,拿起手中宝剑,向全军誓师,准备讨伐成德,为田弘正报仇。

这把宝剑是李愬之父李晟的遗物,李晟曾持此剑立下大功;李愬也持此剑雪夜入蔡州,讨平了吴元济。如今他发誓,要持此剑讨平成德的逆贼。

就在正要准备出兵之时,李愬却不幸病倒了,无法处理军务,只得回到洛阳养病。没想到病来如山倒,李愬最终不治身亡,享年四十九岁。

新任魏博节度使是田弘正之子田布。他自然想要为父亲报仇,但他更知道魏博的情况,如今田弘正已死,李愬离任,朝廷施政混乱,已经压不住魏博军的那些骄兵悍将了,魏博重新叛乱已是在所难免。朝廷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要稳住魏博,只是催促魏博出兵扑灭叛乱。君命难为,田布不得不遵照执行,他只能大哭一场,与妻子、宾客诀别而去。

来到魏州之后,田布召集魏博诸将开会商议,而此时魏博将领们的反意已经写在了脸上。中军都知兵马使史宪诚早已暗中煽动诸将,提议让魏博与成德、幽州一样再度独立。将领们对田布说:“田尚书能恢复河朔故事,那我们便誓死追随;若是执意要为朝廷效力,带着我等出战,那我们绝对办不到!”

田布知道大势已去,他仰天长叹一声,随后不再多言。

当陛下看到臣的奏表,想必臣已经不在人世了。魏博兵众反形已露,随时都会叛乱,臣自知有负国恩。既然臣此行无法成功,自当以死谢罪。只愿陛下速速发兵救援深入河朔的李光颜等军,否则的话,大唐的义士忠臣,就将尽皆为河朔屠害!臣田布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