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恐袭洛阳城

此时的局势,恰如三十年前泾原之变时的景象。当年的祖父德宗仍是个理想主义者,河朔大战时,淮西的李希烈反了,德宗二话不说派出军队前往淮西平叛,结果泾原兵变,大好局势全面崩盘。当时若是由李纯做决定,他能做得更好么?高处不胜寒,他的每一个决定都牵涉天下大势,而每个决定要真的下定决心,却又一个比一个艰难。

李纯最终没有对李师道再加追究,他不能再犯和建中年间一样的错误了。他要把有限的兵力集中在淮西与成德的战场上。

自唐廷与王承宗断绝关系以来,开始了艰难的两线作战。

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春,唐廷下令,命河东、幽州、义武、横海、魏博、昭义六道进讨,兵力达到十余万人。但这些兵马互不统属,全都各自作战,还包括了幽州这样的割据藩镇。不少参与进剿成德的藩镇,只图朝廷为了激励各镇出兵而赏赐的“出界粮”。比如幽州节度使刘总,只率领兵马走出本道疆境五里地,便停留下来,从此屯兵驻扎,不肯前进,每月坐收朝廷发来的十五万贯经费。朝廷的经费飞速地消耗着,但六路藩镇军始终迁延不进,讨伐战争停滞不前。

另一边,十六路大军围剿淮西两年,同样依旧只能在淮西的外围周旋。

和成德战场不同的是,淮西战场是有统帅的,然而淮西诸军都统连换了两任,表现都如同饭桶。

第一任淮西都统,是据说曾在河东立过很多功劳的严绶。可严绶到任后的表现却不如人意,没有想着积极进军,反而把精力全都放在搞好各路大军的关系上。朝廷预留下的大把经费、物资、库存,全都被严绶迅速花光,用来赏赐将士或是打点监军的宦官。这样的表现连裴度都看不下去了,屡屡斥责严绶治军无能。

其实,严绶确实有他的难处。他掌握着襄、邓、唐、随、均、房、郢、复八州兵众,实际上每个州派出的兵力都不多,加起来只有一万多人,而且还分别隶属于不同藩镇。所以严绶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来处理军队内部的派系问题,把军队糅合成一团。如果这件事情不做好就贸然出击的话,大军才真的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唐廷随后换了第二任淮西都统,由宰相韩弘亲自坐镇。都说如此要职应派虎将来坐镇,不派一虎也应派一条鹰犬来把门,如今却派了一只猪去。韩弘有猪一般的精明,也有猪一般的贪婪。他喜欢独断专行,一路猪突,确实镇住了各路大军,但他的心思却用在借助敌军巩固自己的地位上,不愿意迅速平定淮西。此后官军与淮西军长期相持,军纪渐渐地涣散起来,各路将领消极怠工,打了胜仗凭空夸大杀伤俘获的数额,打了败仗便将实情隐瞒下来。官军字面上不知杀伤了多少万敌军,要真像报告里说的那样,淮西军早就不知被干翻多少次了。

这些战报就像牛皮一样,被吹得越来越大。牛皮越大,越接近吹破的一天。

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六月,唐邓节度使高霞寓被淮西军大败于铁城,几乎全军覆没。这封战报传到长安,满朝震惊。朝臣们这才知道淮西的战事已经糟糕成了这个样子。宰相李逢吉等人开始向李纯建议,劝说罢兵休战。

金銮殿里议政,大部分宰相都支持休战,依旧主张继续战争的,只有裴度一人。

纵然宰相中没有一人支持,那又如何?李纯坚决地回应道:“难道仅仅因为一个将领失利了,便忙着商议停止用兵吗?”

唐邓地区是进攻淮西的重要基地,高霞寓因兵败被免职后,新任节度使袁滋更加消极怠战,私下里甚至向吴元济求和,约定“互不侵犯”。事情后来自然被唐廷知晓,袁滋也不宜再担任唐邓节度使了。

可如今形势下,又有谁能担任这个要职呢?

正当李纯发愁的时候,太子詹事李愬上表,毛遂自荐,表示愿意到前线效力。

李愬是名将李晟的儿子,他履历表上的出彩之处,也许就只有“名将之子”这一条。说白了,李愬就是个官二代、将二代,这些年靠着父亲李晟的门荫,一步步当上了高官。这次他请缨出战,一看就知道,这位二代子弟是想要借机刷履历,谋求更高的晋升。一向主张议和的宰相李逢吉满口赞同,力挺李愬就任唐邓节度使。

李纯知道李愬的为人。在东宫时,李纯就与李愬有过交往,他们年龄相仿,李纯能感觉到李愬胸中的韬略,还有那一团熊熊烈火——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李纯于是立即下令,封李愬为唐邓节度使。希望他能给淮西战局带来新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