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叔文的母亲逝世,王叔文随即因母丧而免除官位,丁忧在家。
官员因为要守孝三年而免职丁忧,虽然是朝廷制度,但总有变通的做法。若是碰到朝廷重臣的父母去世,往往由皇帝下诏,要求“夺情起复”,依旧会让官员留在任职岗位上。只是不论王伾、刘禹锡、柳宗元等人如何反复争取,天天央求宦官和宰相们,依旧无法争取到王叔文夺情起复的资格。
这一天,在各方压力下心力交瘁的王伾坐在翰林院中,因接连三次上疏全不见回复,终于知道了难以成事,坐卧不宁。到了夜间,王伾忽然在翰林院的值班室里大叫道:“王伾中风啦!王伾中风啦!”次日被抬回家中,从此再也不曾走出家门。
王伾“下线”了,至于他究竟是真中风还是假告病,已经不重要了。
到此为止,革新党人的每一项努力都宣告失败了。
王伾离职的七天之后,皇帝颁下诏书,决定由太子监国。太子李纯代理决断一切军务与国政要事。又过了六天,八月初四日,朝廷再次发布制书,以皇帝明义下令太子即皇帝位,皇帝退位,改称太上皇。随后,朝廷改元为永贞,刚刚成为太上皇的李诵退居兴庆宫,将大明宫交给新皇帝居住。
后世称这场戛然而止的革新为“永贞革新”,然而在朝廷改元永贞之后,朝中已经没有了革新派官员。王叔文以降的革新党人,以最快的速度被贬谪出朝廷——王叔文贬为渝州司户,王伾贬为开州司马,韦执谊、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等其他几位主要的革新党官员也被贬往岭南的边远地区,担任州府司马。人们称这些被贬的革新党人为“二王八司马”,朝廷将这些人定性为祸乱国家的佞臣,将他们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所幸新皇帝宽仁,并没有对这一批热血的革新者过于残酷,他们大多数都得以善终。只有王叔文一个人,因为曾经有夺取兵权、率军逼宫的计划,在被贬一年之后被赐自裁,死在了边远的渝州。
新继位的李纯同样是一个有着复兴大唐的雄心壮志的皇帝。他没有废除革新党人的施政措施,而是把这些施政归功于太上皇李诵英明神武的决策,从而让这些革新政令得到了保留。德宗末年朝政的消极颓势终于逐渐扭转过来,唐廷因为这些革新大大地恢复了元气,也为将来李纯施展他的雄心壮志奠定了基础。
李纯有着玄宗皇帝少年时一般的精明睿智,没有被宦官集团所控制,继位后不久他便找了个理由,斥退了俱文珍,夺了他的兵权。但宦官集团早已成了支持他在位的根基,李纯不可能消除宦官集团的权力,而宦官集团也将成为李纯御座之下的一个火药桶,最终让他在不久的将来引火焚身。
永贞元年(公元805年)的次年,朝廷改元为元和,是为元和元年(806年)。太上皇李诵在正月里突然病逝,新皇帝给李诵上了一大串长长的谥号,在朝臣的评议下,将李诵的庙号定为“顺宗”,仿佛是对李诵在位时期口不能言的一种讽刺。短暂的顺宗时代结束了,唐顺宗本可以带着他在东宫的团队乘风破浪,再造一个大唐,可惜的是,他终究输给了变幻莫测的命运。
这次失败,王叔文集团的成员们带着深深的不甘。新的朝廷将他们视为祸乱朝政的奸党,但无论是柳宗元,还是刘禹锡,都拒绝承认自己的路线错误。
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在永州的几年,柳宗元的生活孤寂而萧索,只能写写他谪居的散记,间或品评朝政,指出政治的疏漏。
而刘禹锡,更是在巴山楚水之地被放逐了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后,刘禹锡已经白发苍苍,柳宗元则早已离世。这一年,刘禹锡终于有机会重新被召入朝堂担任朝臣。在长安城的玄都观,他旧地重游,心里满是感触。
二十三年前,刘禹锡春风得意,此地尚无桃花;过了十年,刘禹锡四处贬谪,此地种下桃花;而时至今日,刘禹锡再次来到这里,昔年的桃花早已凋谢、枯萎、被铲平。它们的兴盛与衰败,刘禹锡全无机会去经历。正如这个大唐,复兴,又衰败,但这一切,却早已与他无关。
刘禹锡和柳宗元是不少明眼人眼中的宰相之才。可他们的一生,却因为残酷的政治斗争而荒废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