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嗣老谋深算,他的眼光毒就毒在看人这一点上。虽然他本人已经一命呜呼了,但是留下的这个“遗愿清单”,却正中藩镇首领们的下怀。
藩镇之中,最为强大的当属成德和淄青,节度使李宝臣和李正己都已经步入老年,他们没有那么多想要吞并天下的野心,但是他们做梦都想有一条合法的途径,能把他们的荣华富贵传下去,传到世世代代。魏博田氏的这个请求,求得恰到好处,正中他们的下怀。由河朔三镇中最为强大的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带头,几个强大的藩镇首脑纷纷上书建议唐廷,让田悦继承魏博的节度使之位。
而对于中央朝廷,魏博也开出了便于唐廷君臣们接受的价码:只要新任节度留后田悦能够顺利就任,魏博就会继续臣服于中央。这些年来,河朔藩镇中,最会搞幺蛾子的就是田承嗣的魏博。留着貌似恭顺的田悦统领魏博,好过换成一些别的强硬将领带着魏博继续对抗中央。藩镇们相信唐廷会算好这一笔账,愿意牺牲一点点中央王朝的面子来换取实际的好处,让河朔的局势继续保持稳定。
使者穿梭在魏博与长安还有各个藩镇之间,秘密地传递着彼此的意思,一笔笔政治交易就这样悄然谈成了。
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二月,在一切谈妥之后,长安与河朔这才正式宣布了田承嗣的死讯,为田承嗣发丧。随后唐廷任命田悦为魏博节度留后,随即升任检校工部尚书、魏博节度使。魏博的这场权力更迭,就在藩镇的策划与支持下有惊无险地完成了。田悦也不负田承嗣的厚望,表现出了极高的政治素养,招揽贤才,开设馆宇,礼待天下士人,继续将田承嗣的意志贯彻在整个魏博的地界里。
此时的人们还不能完全预料到这件事情的后果。先例一旦开启,就再难以遏制。藩镇大权的私相授受逐渐成了河朔藩镇的一项惯例,河朔藩镇不上缴赋税,自行任命官员,甚至还自行决定节度使之职的传承。所谓的“河朔故事”就这样形成了,并将流毒于此后的整整一个时代。
这一年,代宗李豫驾崩,皇太子李适终于登上了皇位。
对于田承嗣与田悦叔侄相传的这起事件,李适一直引以为奇耻大辱。大唐立国一百多年,不管是对内地的三百州郡,还是对塞外的外族各部,历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可如今却要看藩镇的脸面行事,真是把祖宗的颜面都丢尽了。
这件事情的决策者,是李适的父亲代宗李豫,代宗不久之后便溘然长逝,可李适在执掌了大位之后,却深深地理解了自己的父亲。
先帝代宗,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局面啊!田承嗣死后,当李宝臣等藩镇上书力挺田悦继位之际,正值吐蕃再次大举入侵,几路大军连连进攻灵州(今宁夏银川)、盐州(今陕西定边)等地,更有一路大军攻破了青石岭,向泾州(今陕西泾县)逼近,离长安近在咫尺。如果唐廷不答应藩镇们的请求,就只有彻底撕破脸皮,再度开战了。可这时的大唐,还能同时与吐蕃、河朔两线作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