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大的幻觉,就是当你接近权力中心的时候,会误以为自己真的拥有了权力。
安乐公主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不能蓬头垢面地死去,就算是死,也要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她走到镜子前,打开脂粉奁,用眉笔开始对着镜子画起了眉毛。镜中的自己还是那么美丽,只可惜这样美丽的她,马上就要折辱在这些粗糙的军汉们手上。几名万骑冲进了她的房间,提着刀向她问话。但安乐公主置之不理,她仍旧画着眉毛,恍若不闻。脾气差的士兵噌地上了火,举起刀便将安乐公主斩杀在了梳妆台前。
李隆基和薛崇简等人带着接应部队一路入宫,基本上没有受到阻拦。韦后在飞骑营被杀,人头也已经被飞骑送了过来。少帝李重茂还在太极殿,但并没有什么反抗的意愿,乖乖地被南衙卫兵和北衙禁军们一起控制起来。李隆基微微松了口气,他明白今夜的事情,应该已告成功了。
刘幽求喜道:“当初大家约定今晚一起拥立相王登基,不如我们立刻请相王入宫,在太极殿上登位吧!”
“不可!”李隆基立刻挥手阻止,“事情还没有结束。韦氏这几年来在朝野根深蒂固,岂是我们杀了为首的几个人就可以成功的?如今宫中各处,哪里都可能潜藏着韦氏的党羽,一等到机会,就会重新跳出来与我们为敌。”
李隆基说的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他不能说出口,只能让刘幽求自己理解——临淄王李隆基在今夜之前,仍只是帝都权力圈中的一个边缘人物,甚至不是父亲最得力的儿子,如今骤然发难,如果不趁着自己占据上风之际风风火火地多做一番,确立自己在长安城的威信,等到父亲李旦入宫主持大局之后,就再也来不及做了。
“那大王的意思是?”
李隆基望着前方高耸的太极殿,脸色在火把的映照下阴阳不定:“让飞骑、万骑把守宫城各处城门,搜捕所有韦氏党羽,凡是之前与韦后亲善之人,一律处死。再传令关闭长安所有城门,没有临淄王府所签手令,不得出入,让我们在南衙诸卫的人都出来,全城搜捕诸韦亲党,若有反抗,一概斩杀。”
这条命令一出,不知宫城内外又会有多少人白白丧命。此时的李隆基已经是一个杀伐决断的王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腾腾的杀气。
命令虽然冷酷,但刘幽求知道这也是必要的,于是跟着吩咐了下去。身后传令的从者往四周而去,几刻钟过后,这座还在熟睡中的长安城,将会因为这条命令而掀起一场浩大的杀戮。
且说着,他们行到神龙殿外,只见前方昭容上官婉儿举着灯笼,带领着宫女和内侍们迎接在了路边。
上官婉儿向李隆基行礼:“我等已经恭候临淄王多时了。”
李隆基却站立不动,并没有向这位先帝的昭容行礼。
上官婉儿顿了顿,继续款款而谈,首先祝贺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一起定策,成功地诛灭了为乱后宫的韦氏一党。她的话非常客气,作为太平公主的好友兼死党,已经将李隆基抬高到了与太平公主相提并论的地位。
可是李隆基依旧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这位风韵犹存、才名在宫里宫外广为传颂的后妃。
上官婉儿似乎察觉到了场面的尴尬,于是捧出一个匣子,交给了李隆基身旁的刘幽求。只听上官婉儿说道,“韦后一党作乱,我也是不得已而附逆,但仍据理力争,力图保存大唐社稷。当初起草先帝遗诏,我写的便是由相王参谋政事,只是宗逆、韦逆不从,篡改遗诏。这一份遗诏底稿便是明证。”
刘幽求检查匣子里的遗诏,确认了内容的真伪后,低声告知了李隆基。同时他也劝道,上官婉儿原本就是太平公主的人,在这次宫变中也有功劳,不如向她示好,让她进一步帮忙控制后宫各处。
但李隆基仍然没有反应,忽然大声喝道:“羽林何在!”
几位万骑军士应声出列。
“昭容上官氏附逆韦氏,多年来淫乱后宫,其罪当诛,现将其立刻斩于旗下,以谢天下!”
仓促之间,不仅是上官婉儿,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万骑军士上前,在一众宫人面前拖走上官婉儿,拉到一边,一刀问斩。血溅当场,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甚至有胆小的内侍尿了裤子,生怕下一个被拖去砍了的就是自己。
“那么,”李隆基忽然笑了笑,看着眼前心惊胆战的女官和内侍们,神色舒展开来,“谁愿意为本王带路?必有重赏!”
这是一个流血的夜晚,整个长安城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杀戮从宫中开始,所有与韦后有点关系,哪怕是稍显交情的宫人,全都在尚衣奉御王崇晔等太平公主亲信的指示下,被万骑军搜捕、诛杀。宫城之外,是皇城,皇城之外,是外城。得益于长安城严格的坊市格局和宵禁制度,夜晚时所有官民全都要进入坊中不得外出,带领金吾卫巡逻六街的中书舍人韦元也已经伏法,城中的抓捕行动非常简单,只要按照名单,一个个按图索骥就可以了。当然,整个长安城非常大,一个个地抓捕也要很长时间,一个晚上无法完成这项工作,但万骑关闭了全城的城门,韦氏的党羽们插翅也逃不出去。
天将破晓之时,宫城内外已经基本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