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又一个武则天

这年五月,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进言,历数韦氏的罪状:“皇后淫乱,干预朝政,而且势力威胁李唐的宗庙社稷。”李显于是召见燕钦融到殿上问个清楚,并让宰相宗楚客等人一起听着。燕钦融面见李显之后,并没有被阵势吓退,又说了一遍他的观点,并且直接指出,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与韦氏存在阴谋勾结,请求调查处理!

李显听着燕钦融的话,默然不语。他虽然昏聩,但并不是弱智,这些年他犯下的致命的错误,就是因为当年房州同甘共苦的经历而过于信赖自己的妻子。这些年韦皇后又是给自己戴绿帽子,又是培植党羽,终于到了尾大不掉的时候。

这时,宗楚客不由分说,大声喝道:“燕钦融御前无状,左右飞骑,还不立刻将其扑杀!”

一边的羽林飞骑以为是李显的意思,立刻上前,一把将燕钦融推出殿外,只见燕钦融一个踉跄,撞倒在殿前的石墩子上,摔断了脖子,当场不治身亡。这场意外,正中宗楚客的下怀,他不禁拍手大声叫好。

笑声在殿内回响,传进李显的耳中,竟是这么的刺耳。李显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当初错信了韦后,如果还有机会,他会倾尽所能地去弥补,阻止韦后一党的做大。他苦苦想着对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怏怏不乐的神色,早已被一旁的韦后、韦温等人看在眼里。

李显已经五十五岁了,与父亲高宗、祖父太宗一样患有遗传性的高血压。太宗、高宗都是在五十多岁时病逝的,李显如今也到了差不多的年纪,也许大限马上就会到来。想亡羊补牢,那就要尽早行事了。当然,李显的身体也很重要,这段时间他的私人医生马秦客一直为他熬制汤药,配合着光禄寺卿杨均准备的膳食,药补与食补一起为他调养身体。

六月初二,李显吃了一块糕饼,忽然觉得浑身难受,仿佛一万只虫蚁在噬咬着自己的肝脏。他意识到自己被下毒了,下毒之人竟是他所信赖的马秦客与杨均,而诱使他们这么做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他急忙要左右叫昭容上官婉儿来他这里,他要趁着还有一口气时交代后事,通过上官婉儿将他还没做的事情托付给她所交好的太平公主,以及被他一直视为潜在对手的相王李旦。

然而晚了,一切都晚了,李显蜷缩在卧榻之上,悔恨交加地死去了。

神龙殿里,韦皇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被毒杀在了她的怀里。结婚三十多年,身边的李显既陌生又熟悉,这个男人死去的样子,好像是一条狗。

李显的庙号为中宗。作为大唐的第四任皇帝,李显是不合格的,他的昏聩,不是因为他单纯,而是因为他缺心眼。李显一点也不单纯,他冷酷无情,乃至对张柬之等有功于大唐的五王随意黜落杀戮。他的问题在于轻率——轻率地打破原本的政治平衡,所以他第一次即位二十多天时就被赶下了台;而后又轻率地依靠韦后和武三思的力量,所以让韦后逐渐走向失控;为了达到目的轻率地破坏律令与法度,所以“斜封墨敕”的闲杂官员充斥官场,宦官擅权的风气大开,严谨而有章法的唐律体系也被严重破坏。

韦后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还差几步,她就可以重新走上武则天独断超纲的道路。她下令秘不发丧,亲自总揽朝廷大小事务。六月初三,李显被毒死的第二天,韦后与安乐公主商议之后,发动关中各个折冲府动员府兵五万在京城集合,由驸马都尉韦捷、韦灌等韦氏子侄统领。这样韦后就不仅拥有直属于皇家的羽林飞骑和近卫万骑,还通过征调府兵控制了南衙兵,整个长安附近的防务全都由韦后的人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