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先和胡元范等人的回答也毫不客气:“如果裴炎也算造反,那臣等也算造反!”
武太后答道:“朕知道裴炎造反,也知道卿等不是造反。”
终究是武太后具有性别优势,当宰相们要讲事实时,武太后和他们讲道理;当宰相们要讲道理时,武太后和他们讲玄学——朕就是知道,你们谁也无法反驳。
但武太后这样说,并不是没道理地强词夺理,自从她广开告密举报之门后,收到各处举报不计其数,里面自然有林林总总的罪证罗列。哪怕是大数据分析一下,也可以看出,裴炎被举报得多,刘景先、胡元范等人被举报得少。但这些武太后没法明言,只能讲玄学了。
由于信息不对称,朝中文武百官全都在上书,力证裴炎没有造反,而武太后对此一概不听,并将这些人偷偷记下来,留到以后有机会算总账。随后刘景先、胡元范也被下狱拷问,把官职空缺留给了那些控告、揭发裴炎谋反的人。李景谌被任命为凤阁鸾台平章事,跻身进入了宰相的班列。
几天之后,裴炎被斩首在洛阳都亭,他权倾朝野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转头便死得如同一条草狗。
随后,武太后让郎将姜嗣宗带着对裴炎的处置决定,到长安向左相刘仁轨通报。看着姜嗣宗绘声绘色地讲述太后如何成功扳倒裴炎一党的事情,刘仁轨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内心早已汹涌澎湃。长期以来,他都小看了武氏这个女人,如今神都洛阳的朝廷中枢完全掌握在了武太后的手中,她已经成为天下最有权势之人了。
当姜嗣宗说到他早就看裴炎不是好人的时候,刘仁轨心念一转,问道:“裴炎的谋反迹象,之前已经让人发觉了吗?”
“自然是的。”姜嗣宗毫不犹疑地答道。
“我知道了。”刘仁轨说道,“仁轨有件事情要奏报,烦请转交太后。”随即他写下一道奏表,请姜嗣宗转报。
当武太后接到姜嗣宗转报的奏表时,发现里面写着:“姜嗣宗知道裴炎谋反却不报告。”
知情不报在过去本来没有错处,但因为武太后的告密法令,让知情不报成了死罪。刘仁轨设下这个套子,既是气恼姜嗣宗的小人得志,又是间接地认可了武太后对裴炎的处置,事实上更是宣布自己今后将接受武太后的指挥。
在大唐军界,刘仁轨自裴行俭逝世后便是头号人物。裴炎降罪判死的关键时刻,刘仁轨倒向武太后,这对武太后控制天下军权有着关键意义。就个人而言,刘仁轨这个抉择是明智的,因为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上书为裴炎鸣冤,武太后直接派人带着命令到了程务挺军中,在军营里宣布程务挺与裴炎、李敬业勾结,意图造反,随后当着全军的面将程务挺诛杀。
这件事情也不难理解。程务挺此时正受命讨伐叛乱的突厥人,手中握有重兵,这种时候站出来反对降罪裴炎,在武太后眼里,就是拿着手里的军队要挟她。按照武太后的风格,要是不采取雷霆手段处理,那她的姓就倒过来写!
除掉程务挺之后,武太后没有忘记同样在突厥前线领兵作战的王方翼。他与程务挺一直并肩作战,感情很好,而且王方翼是废皇后王氏的亲属,武太后一直将其视为眼中钉。程务挺被杀,王方翼就会变得不可控制。武太后的处理也很干脆:不管王方翼是否反对她,既然他与程务挺一起共事,关系亲密,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嫌疑,所以也将王方翼关了起来。不久之后,王方翼被判定流放崖州,死在了路上。
这一番措施之后,武太后总算是控制住了出征在外的大军,只是代价很惨烈,一朝之间失去了两位威震一方的名将。但武太后的当务之急全在维持稳定,失去两员名将所带来的连带效应,暂时还不是她在乎的问题。
随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李孝义的大军长驱南下,征讨李敬业。而刘仁轨投诚武太后之后,也派出了守备吐蕃的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率领边防军向东南挺进。黑齿常之驻守西北十余年,手下的百战精锐不是李敬业仓促间从江南临时征召的士卒抵抗得了的,顷刻间兵败如山倒的李敬业想要乘船逃往高句丽,但路上被官军截住,在战场上被当场斩杀。
震惊天下的徐敬业之乱(因为李敬业是反贼,所以被褫夺了赐姓,回归了祖上原本的姓氏),就这样平定了下来,动乱之后,大唐朝廷内外经历了大洗牌,无数人被贬谪、流放,又有无数人鸡犬升天。
而太后武氏,终于如愿以偿地控制了整个朝堂。
小皇帝李旦自登位以后,一直处在母亲的严密监视之下,他的唯一愿望就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