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彻夜灯火未熄,青铜博山香炉烟雾袅袅,与光影交缠错落,投在单薄的纸面。霍行扶额在案前沉默了许久,那碗热腾腾的汤羹已然凉透,只余几粒百合清浅地飘着。
高廉叩门进入,拱手回禀:“殿下,傅世子送沈二姑娘回的沈府,之后在沈府门口待了片刻才离开的。沈二姑娘把随身佩戴的香囊送给了傅世子....”
霍行倏地掷来冷冷凝视。
高廉低头,继续禀报:“傅世子没有拒绝,他收起香囊后带回了靖安侯府。属下听侯府管家跟傅世子身边的人说话,他们说...”
“说什么?”霍行语气平缓,但眸中的阴晦在渐渐翻涌。
高廉:“似乎是想要撮合傅世子和沈二姑娘。”
霍行眉心微蹙:撮合?难道两人还没有捅破窗户纸,或者只是沈二姑娘的一厢情愿?
他努力回想前两次场景,第一回是在马车上,沈二姑娘趴伏在傅英辞怀中,明知道有人掀开了帘子,却在傅英辞将她抱起时,没有丝毫羞赧回避,甚至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车外。第二回是在茶肆,沈二姑娘提到傅英辞时的嗓音刻意变得柔软温和,像一汪清水,荡开层层涟漪。
反观傅英辞,仿佛并未像沈二姑娘那般深陷其中。他眼神疏离冷漠,那不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充斥着敷衍和不耐烦。
霍行倏地站起来,高廉疑惑地看过去:“殿下?”
“确定没有打听到两人先前交往的任何消息?”
“确定。”
“沈家兄妹只沈冒耿直易套话,你让殿前那几个人得空找他喝酒,顺便问问沈二姑娘和傅英辞的事。”霍行淡声道,“还有,沈冒虽少根筋但毕竟是御前护卫,若问的太过明白反叫他怀疑,切莫露出破绽。”
“是!”
霍行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他走到楹窗前,深夜的风有些冷,寒意无孔不入。
但他眉间愁绪却是豁然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笑,像是猛兽看到猎物后志在必得的决绝。
既如此,一切便都还有转机。
不过是姑娘家自作多情,春心错付,傅英辞是生了张俊美蛊惑人心的脸,凭着那张脸拥有不少小娘子的喜欢,但那又如何?他脾气古怪偏执,是很难与人相处的,一旦沈二姑娘在他那边碰过灰,受过挫,自然就知难而退。
只是,原听闻沈家门风好,却不成想沈二姑娘如此不知分寸,不知廉耻。关系未定便与傅英辞拉扯亲密,日后如若当真成为太子妃,怕是个轻浮惹人厌的。
思及此处,他拧了拧眉,顿觉一阵厌烦。
沈家父子都是武将,沈从山屡有军功,多次以主帅身份披甲出战。沈冒身高八尺有余,孔武健硕,因着强装的身躯和勇猛的身手如今担任御前一等护卫。
霍辉曾经暗中拉拢过两人,想以前程为诱饵得到沈家的支持,但没有成功。
这也意味着沈家父子轻易不会结党,不会为利益选择效忠的主子。想要让沈家站在自己这一方,没有任何关系能比联姻更为稳定坚固。
霍行知道自己必须尽全力争取沈萩。
尽管她不足以,不配被自己喜欢,但为了前面的路,他必须选她。
高廉叩了叩门,霍行扭头:“窦尧那边是何情况?
“傅世子弹劾之后,窦尧与诸官员走动频繁,但似乎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回击。”
霍行冷笑:“一个中山狼,关键时刻优柔寡断。”
高廉微微抬头。
霍行道:“你亲自走一趟,告诉他,别妇人之仁。”
........
天阴沉沉的,黑云笼在院子上空,虽是晌午屋内却已经点灯罩纱。
沈萩坐在书案前,努力回想前世尤氏之死,约莫还有三五日光景了。
礼部主客司郎中窦尧,会拿着尤氏留下的书信“悲痛欲绝”,引发朝臣同情,百姓议论,民情沸腾。
信中尤氏为证明窦尧清白,将自己的死全都推到傅英辞头上,说他仗势欺人,冤枉夫郎,道自己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当时舆论几乎呈一面倒的态势压向傅英辞,责他无中生有,逼死官员家眷。身为御史滥用职权,随意妄为,沈萩至今都记得那时的阵仗多大,父兄回家后还感叹,傅英辞此番必定会被卸职休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