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萩死在庆文帝登基第六年,那场大火将披香殿烧的只剩石墩。
死后她的魂魄留在宫城内,四处飘荡,许是生前多年没有下地走路,那段日子沈萩几乎飘遍了宫城每个角落。
霍行因她死前那封信与萧文茵翻脸,导致萧文茵动胎气早产生下皇长子,原该是喜庆的大事,却因皇后崩逝不得不低调处理。
萧家人不知内情,欣喜若狂接连上表恭贺,以为霍行会进封萧文茵为皇后,然霍行只字未提,只是夜以继日地处理政务,不是在建章宫,便是在前朝。
萧家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之际,便开始在城中散播谣言,不过短短数日,关于已故沈皇后心胸狭隘,跋扈善妒的传闻便甚嚣尘上,最终也传到霍行耳中。
本以为能用舆论迫使霍行封后,却不想阴差阳错,霍行颁布旨意,称此生永不立后。
沈萩跟霍行做夫妻多年,太了解他秉性。
沈萩和沈家,为霍行不顾生死搏过性命,虽被他利用算计,但他内心不可避免会有几丝不忍和怜悯。他毕竟是个人,有感情,他可以对不起沈家,却绝不允许旁人对沈家动手。
霍行从不是个受人钳制的性子,萧家人此举犯了霍行忌讳,他便彻底断了萧家和萧文茵的念想。
萧文茵急火攻心月中大病,萧家人没多久便被霍行以调任的名义迁出京城,去往南境与南楚交界地带,远离了朝廷中心,被边缘化后弃之如履。
沈萩冷眼旁观,看萧文茵从柔弱温和变得尖酸刻薄,看她卸掉伪装忍无可忍,与霍行从恩爱欢好变到相看两厌。最终,内外勾结伙同萧家人意图携皇长子登基篡位,兵败后,萧家父子被削官夺爵,萧文茵白绫赐死,皇长子幽禁掖庭。
最狠帝王心,自始至终,霍行只爱他自己,还有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
沈萩的魂魄被困在宫廷,无法解脱。
直到霍行崩逝,尸身要与她合葬同墓时,她觉得万分恶心,拼命挣扎之时,忽然坠入一团迷雾当中。
…….
适逢九月,城东的柿子熟了,金灿灿的挂满山坡。
沈冒身高八尺七,浑身腱子肉,因自小跟随父亲习武所以身手很是矫健,三两下爬到高处,抓着树枝用力一摇。
沈澜和沈春黛撑开网兜,接住掉落的柿子。
沈萩不知是怎么回来的,眼看着棺椁启开,霍行即将躺到自己身侧时,满腔厌恶憎恨悉数化作无形的反抗,然后魂魄陡然一轻。
再睁眼时,已然回到宣武九年。
晋朝太子霍行刚从南楚归京的第一年秋天,此时他们二人尚未见面,也没甚交集。
若她没记错,前世今日,正是霍行与她“偶遇”的日子。他特意等在他们去城东的途中,假借遭遇山匪袭击,车马钱银全无,从而坐上沈家马车,与沈家人和沈萩有了初步联系,之后又暗中着人放出他和沈萩私下往来密切的消息,迫使流言满天,沈家烦心。
而在此关键时刻,霍行前去拜见先帝,与他陈□□实,且为了挽回沈萩声誉他言辞凿凿,主动求娶。
那番大义凛然的君子之论,恰好又被候在殿外的沈父听见,父亲深受感动,从而松口答应两人婚事。
那是沈萩乃至整个沈家步入深渊泥沼的开始。
柿子树有些年头,又粗又壮,密匝的枝叶遮的没有一丝光照,下面的柿子发青,顶端熟的刚刚好。
沈冒长臂抓住头顶枝干,双腿悬空后用力往上一跃。
“大哥,小心点。”
沈冒咦了声,皱眉往远处眺望,忽然瞪大眼睛喊道:“是山匪劫道!”
说罢,“咚”地跳下来,便要撸袖子牵马。
他是武将,骨子里有打抱不平的侠义心肠。
沈萩特意避开前世那条路,便是不想再遇到霍行,
但沈萩知道,今日种种皆为霍行布局,她拉住沈冒的袖子,摇头:“大哥,你看错了。”
沈冒:“不会,我看的清楚,的确是有山匪打扮的人…”
沈萩打断他的话,笃定道:“不信你问三郎和春黛。”
沈冒扭头,沈澜和沈春黛虽不知内情,但对沈萩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她说看错了,那便一定是看错了,遂异口同声道:“二姐说得对。”
沈冒:….
回去途中,沈澜因扭到脚便与沈春黛换座马车。
沈萩似乎睡着了,他进来时她闭着眼靠在最内侧软榻上,双臂环过胸口,呈自我保护姿态。
“二姐,你没睡。”
沈澜机灵聪慧,不像沈冒和沈春黛那般纯稚,他淡淡开口,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假寐的沈萩。
沈萩没有反应,嫩白的小脸转向车壁,忽略沈澜的注视。
她试过徐徐图之透露前世下场,但发现此举会反噬家人。
沈冒跟陈有成打马球,受其挑衅没控制住情绪,将陈有成击落马下,陈家登门要说法,沈冒被父亲罚跪祠堂。沈澜文弱,却也不常生病,然忽然染上风寒,多日不曾退热。沈春黛做汤羹水煮沸,烫到手背。
她便打消坦白前世真相的意图,决计用自己的办法来保护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