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一缄默,交谈亦是交锋,言多必失,不如先静观默察。

见玄一不言,萧乐昭似失了趣味,笑容隐下,代而一脸正色:“罢,真人既不愿与本宫叙谈,本宫便不再自讨无趣了。不瞒真人,两王之争,本宫不偏立任何一方,因为除此外,当还有第三人可选。”

玄一疏白的眉梢一抖,瞳孔缩紧。

“正旦后,四弟染疾卧榻,姝妃以恐病气袭扰龙体为由,恳请父皇允她携带四弟前去建阳行宫休养,父皇应允。姝妃和四弟此去已是一月有余了,不知眼下病况如何?”

玄一声音涩然:“劳殿下关怀,四皇子已然病愈了。”

萧乐昭:“想来也是,建阳行宫与秦泽不过百里路程,四弟虽从未去过秦泽,但那里毕竟是他母妃故乡。毗邻灵秀之地,自是有助身体康复。”

见玄一面前的茶盏已然凉了,萧乐昭拿过茶壶往他杯中缓慢倾倒茶水,热气上溢,似云雾浮沉,掩隐住了她的眼眸:“想必真人已知晓我说的第三人是谁了。”

玄一惶恐:“四皇子三尺童蒙,不经世事,姝妃娘娘身居后宫,得陛下恩宠已是荣幸,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还请殿下鉴谅。”

“真人急什么,先听我将话说完,再做选择不迟。”萧乐昭将添好的热茶推到玄一面前。

玄一一张脸已是煞白,只得用袖摆擦抹额角冷汗掩饰己身慌态,“殿下请讲。”

“当下朝局暗涌,晋王和宁王身边环绕着各式人物,既有持正不阿的骨鲠之臣,也有谄上骄下的神奸巨蠹,父皇子嗣不昌,三位皇子中唯有这两位成年皇子,这些朝臣自然只能择其一栖。

但这并不代表无人将目光投向过四弟,毕竟晋王和宁王都是根基深稳掌有实权的皇子,若他们中的一人为帝,还要以防日后兔死狗烹。

可若行险徼幸匡助一位全无根基的少主登基,来日便是顾命大臣,真正的势倾朝野,更甚者,能够借此改朝换姓也未可知。

“前者求稳,后者铤险,然世间从不缺少亡命赌徒,一旦让朝中那些野心之辈看见四弟有继位之可能,就一定会有人变节易帜,投其门下。”

额上的冷汗汩汩渗出,擦也擦不净,玄一索性放下手,双颊松松垮垮的皮肉微抖着:“敢问三公主殿下此般......又是所图何也?”

萧乐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半晌才开口:“晋王性骄,宁王性弱,而他们身后之人,要么野心勃勃以图私利,要么清正廉直却迂腐不化,这样一群人,挽救不了乱世中飘渺不定的南萧国运......”

她低眸,望着杯中一片漂浮于水面的细碎茶叶,声音轻了许多:“家国破败,白骨蔽川,苍生何辜?本宫是南萧公主,不愿百姓罹难,破家亡国。

此志须权以成其全也,唯有稚帝,本宫才能借天子之名,预军国之事。”她抬头直视玄一,眼底是一片坦荡从容,“做那真正的摄政长公主。”

玄一嘴唇微张,神情扭曲骇异。

是了,任谁也想不到昔日以天真不谙世事著称的南萧三公主暗地里竟生出这等悖逆野心。

“真人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今日我来,并非只欲以把柄相挟,我固然憎恨你与姝妃欺君误国,却也心知,奸佞世代有,明君不多得。”

“我父皇放纵私欲,鱼肉百姓,罪业深重,一至于此也是自取其祸,不能全怪旁人。”萧乐昭眼色淡淡地凝视玄一,“话已至此,若真人愿同本宫合作,无论将来如何,本宫都会保姝妃四弟安然无虞。若真人不愿,今日我能知晓的这些,保不齐日后又有谁会知晓,并以此做些什么。”

见玄一紧绷颊肉,高隆眉头,内心的挣扎已经完全显露在面上,萧乐昭更进一步道:“真人是在担心他日我若掌权,亦会挟主行令,进而取而代之是吗?”

不待玄一回答,她便笑了笑,神态松弛自得:“那么真人可以打消此疑虑了,我无意于改朝易古,权力于我而言只是实现夙心的公器,待大局落定,政清人和,我自会择机还政少帝。”

玄一眉宇几皱几松,半晌后终似有了决断,再度面朝萧乐昭伏身叩拜:“老道愿为殿下牛马走。”话音停顿片刻,继而抬头问,“只是不知殿下有何谋划?毕竟只要两位亲王尚在,宗室和朝中的秉节大臣就绝不会容许我朝出现主少国疑的局面。”

萧乐昭睃了他一眼,风轻云淡地说:“那便让他们不在就好了。”

玄一心热眼跳,徐徐爬起身来:“老道明白了,殿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萧乐昭:“这观中,可有能差遣之人?”

“监院黠慧道长,殿下若有差遣,尽可吩咐他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