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仔细想想萨沙·阿特维尔的家庭，又好像哪里都没毛病。

萨沙见他不把自己放下来，也就不挠了，在杰森肩上蔫成一条被拉长的猫。

反倒杰森像被他那股子丧劲要挟，咬了咬牙，还是把人从肩上放下来。

萨沙晃来晃去站不稳，前后摇摆一会儿，哇地扶着电线杆吐了。

杰森下意识提着他的兜帽，撸猫似的捋他的脊背。萨沙边吐边咳，简直撕心裂肺，像要把胆汁都吐出来。杰森看着暗暗有些心惊，抬头张望来往车辆。远远看见一辆出租车犹犹豫豫过来，他凶神恶煞骂出声：“靠！你他妈到底停不停！”

司机被吓得一脚油门，跑得没影。

拦了三辆出租车，杰森才把人拖到自己的安全屋里。

他在哥谭设置的安全屋有好几个，但在纽约只有这一间。

是一间混杂在最普通的居民区中的地下室。

地下室原本用来堆杂物，但被杰森打理得干净整洁，各功能区分工明确，角落甚至还种着小花。

让萨沙进门前，他想了想，先把人黏在门边墙上，进去把枪械电脑全部收进暗室，再把萨沙拽进来。

萨沙就算醉到没边，也很会找地方。

摇摇摆摆走过看起来就很硬的木头沙发，一头摔进杰森的单人床上，咕噜咕噜地蹭枕头。

蹭了一会儿，又闻了闻，好像觉得哪里不对，起身在屋子里转圈圈。

杰森在脱鞋放钥匙，皱眉问：“找什么？”

萨沙醉醺醺地揉眼睛：“找、找……”

转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摇晃着顿在原地。

少年再不说什么，只是对杰森笑了。

在白炽灯下，那个笑容看起来，竟然近似凄然。

紧接着，萨沙没站住脚跟，一个前仰摔倒在地上，哐当一声重响。

杰森：“我操。”

他丢了钥匙冲过去扶。

但哪里来得及。

等把萨沙从地上拽起来，小金毛额头都摔青了，鼻子底下两道血淌出来，滴滴答答落进领口里。

杰森从没想过13岁以后，他还能有独自照顾醉鬼的一天。

他把萨沙按在马桶上坐着，扳着下巴呼噜呼噜擦脸。

再翻出包止血棉，往萨沙鼻子里塞棉球。

杰森的动作一点也算不得温柔，但萨沙仰着小脸一动不动，两手举着一团止血棉让杰森扯，那副模样，乖得简直令人发指。

杰森不得不几次停下动作看他——他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从酒吧扛错了人。

杰森：“把头仰起来。”

萨沙仰头。

杰森又说：“止完血别乱跑，去床上躺着。”

萨沙：“好……”

举得老高的止血棉骨碌碌滚下来，砸到那颗金毛脑袋上。

杰森再次无语。

捡了用剩的止血棉，转头去收拾医疗箱。

刚转头，就感觉下摆一凉。

自己的卫衣突然被掀了起来。

这个醉鬼的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触在他肋骨的淤青上。

……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可是当他猛地回过头来，就看见萨沙一边慢慢摸他肋骨的伤，一边抬着那张摔得姹紫嫣红的小脸看他。

萨沙大着舌头安慰他：“没、没事。这没啥，我也、也整了一个这个。”

杰森：“……哪个？”

他以为那个红衣男打萨沙了，猛地把红兜帽下摆拽起来。底下的肌肤白得像细瓷，衣服一掀起来，好像还在微微往外冒着热意。

肋骨处没有伤痕。

萨沙低头摸了一会儿自己的胸。他没找到自己一刀拉出来的大口子，也很迷惑似的，又在马桶上东摇西晃了一会儿。跟着把杰森的衣服拉好：“你、你盖上，盖上就比较、比较不会疼。”

杰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但最后还是把头撇到一边去，把自己的衣服用力拉上。

不管怎么说，杰森不可能就让萨沙在马桶上睡一晚。

但本想把人粗暴地拖起来、丢回床上的杰森，站在小金毛跟前，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萨沙仰着脑袋坐在马桶上，闭合的金色睫毛染着灯光，不知道是昏睡还是昏迷了。他鼻子里堵着两团棉花，脑门肿起了一块淤青，然而就算这样，也无法掩盖闪闪发光的美貌。

……长这么好看，可惜平时不是个哑巴。

扛不住良知的呼唤。黑发青年侧头吐了一口气，弯身把人从马桶上抱起来。

他心想，这只是为了不让阿特维尔吐在自己安全屋里。于是就跟他抱起犯罪巷那些孩子们一样，杰森一手托屁股一手扶腰，让萨沙脑袋搁在自己肩上。

萨沙虽然是一米七几的少年，好在身形纤细，抱起来意外挺轻。

萨沙趴在他肩上，浑浑噩噩的，两只脚快乐地一翘，手臂就把他脖子紧紧搂住了。

杰森喘不过气：“……撒手。”

萨沙口水流他一脖子：“嗝”

杰森：“撒手。”

萨沙眼泪也流他一脖子：“呜”

杰森没料到他会哭，惊得脚下一滑，把自己和萨沙一起摔在床上。

这家伙平时打架屎得一比，这个时候力气却大得很，而且姿势很不好发力，杰森抢了几次自己的脑袋都没抢出来。他气得扳住了萨沙一根手指，想下狠手去掰。

但捏了一会儿，看着那张湿漉漉的脸蛋，他还是松手了，继续闷声不吭地把自己脑袋往外拔。

萨沙大声嚷嚷：“我不准你走！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杰森比他更大声：“靠！这里是我家，你让我走哪去！！”

他俩角力半天，杰森脖子都拔长了两寸。

最后杰森放弃了，一头砸在萨沙身上，把萨沙砸得在床垫里弹了两弹。

杰森在他旁边躺着喘了会儿气，转头看看紧挨在脸边的萨沙，翻翻白眼，把小金毛鼻子里两团棉球拔掉，远远丢一边去。

妈的！什么怨什么仇要锁他喉！

他根本就不该对这家伙太温柔！想他堂堂红头罩，从来只有他给人家飞身十字固，这辈子也没被谁锁过喉！

杰森艰难地从裤兜里抽出手机，发现屁股把手机坐静音了，彼得来了十几通电话都没听见。他给彼得回拨了电话，隐去后巷那段，只说自己顺利把萨沙拖回了安全屋，明天会看情况带他回学校。

然后开始给军火库发消息。

杰森：[帮我查一下露易丝·莱恩。]

如果他没记错，萨沙今晚的异常表现，就是从救下那个女人开始的。不是想管这家伙的私事，而是他想弄清楚，那个女人有没有牵扯到他在调查的事情里来，具体牵扯得有多深。

军火库显然又在通宵打游戏，回消息秒回：[啊，我知道她，星球日报的明星女记者嘛。你不是在调查阿特维尔？怎么又去查露易丝·莱恩了？]

杰森：[查查再说。]

两分钟后，露易丝·莱恩的个人资料，事无巨细地送到了杰森手机上。

极富才华、美丽而勇敢的女人，凭借调查报道拿过普利策奖，在各种国际事务上都发表过很有见地的个人见解。

在大都会，她和同事吉米·奥尔森，还因为另一件事颇为出名：

被人间之神特别眷顾的人。

在离开地球前，超人常常会以超高速度在全球范围救援，但根据他数量可怖的全球后援会统计，超人现身次数最多的地方，还是大都会。

其中露易丝·莱恩和吉米·奥尔森两位星球日报的记者，几乎每回陷入险境，超人都会伸出援手。

继超人的特约记者、克拉克·肯特8年前从星球日报离职后，露易丝·莱恩就是撰写超人报道次数最多的人，搞得吃瓜群众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颇为好奇。

军火库一边刷后援会论坛一边吃瓜：[不过近期露易丝·莱恩好像订婚了吧。我真担心超人的狂信徒会去烧了她家。]

杰森厌烦地：[吃饱了没事干的人。]

超人这种星球级别的战力存在，注定会拥有为数不少的狂信徒。这群人可以看做是人类中的激进派，他们对现行社会秩序与人类恶本质感到极其失望，寄希望于让一个全知全能的外星人来统领地球，净化全人类。

但凡是超人多救几次的女人，就逼迫对方献身人间之神，这就很离谱了。

军火库：[但她的未婚夫挺有实力，应该不用担心。理查德·怀特，好像是星球日报主编的侄子，他们明年就结婚了。]

杰森把露易丝的资料反复看了三次，愣是没找到哪里跟萨沙有半毛钱关系，不由得脑门子疼。

他叹了口气，伸手拍拍旁边萨沙的脸蛋，“怎么，你是人家的小粉丝？订个婚你就先给自己灌两瓶伏特加？”

萨沙一听到“订婚”两个字，就难受得身子直打卷，两条胳膊锁得更紧。

杰森简直要被勒得口吐白沫，转头就想把这家伙锤醒。

脑袋一转，嘴唇蹭到了一个——不，绝对没蹭到——很软的——绝对没蹭到！！

杰森像没事人一样，脑袋咔咔转回去，盯着手机屏幕看。

尽管杰森·陶德有个哥谭初代人形自走炮养父，还有个哥谭二代人形自走炮大哥，但头顶两根极其不正的上梁，他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变成第三代人形自走炮。

与其相反，他的童年经历让他对感情问题很慎重，甚至到了有一点洁癖的地步——毕竟他就是一对年轻的混混情侣追求刺激的产物。

事实证明，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让他认为降生在这个世界是幸福的。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真正的爱情，应该像《傲慢与偏见》那样美好。没有污浊的下水道气息，没有粗暴的□□和永无止境的家庭暴力。在明媚干净的夏日阳光中，只有两颗本就相近的灵魂，兜兜转转接近彼此，最后情定终生。

这种浪漫到虚妄的爱情观，也直接导致他的感情经历非常寡淡，寡淡到整天被格雷森那个混账取笑。

自16岁跟学校读书社团里的一个姑娘拉过手，在教室后门啵啵嘴，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好在到底还是跟妹子亲过的。如果第一次嘴碰嘴的经历，就这么交代给了一个钢铁直男，那他一定会当场把萨沙拎起来暴锤。

他再度缓缓侧头，大致比了一下位置。

还好，只是侧脸而已。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喝牛奶喝的，脸蛋跟嘴唇一样嫩，嘴角甚至还有没脱的透明绒毛。

杰森盯了一会儿。

……等一下。

他依稀记得刚搬进宿舍的时候，他俩互相自我介绍。

他说自己是直男。

……萨沙说了句什么来着？

杰森掏出手机，在google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输入“什么是猛1”。

10分钟后。

……新世界的大门被狂风刮走了。

杰森破音：“……撒手！！”

他一把攥住萨沙三根手指头，使劲往外一撅！

萨沙嗷呜一声，松了他脖子，眼泪飙了他一脸。

杰森滚到床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捡了根烟，点上。

……他的观察报告，漏掉了最重要的一个情报。

萨沙·阿特维尔是同性恋。

并不是同性恋有什么问题。杰森是见多识广的哥谭小孩，他小时候也曾在站街女郎中间，偶尔见过几个漂亮男孩；

而且迪克·格雷森盘靓条顺又来者不拒，杰森读中学那会儿，堵在他放学路上，并要求跟他哥谈谈的男男女女，能坐满一个足球场。

但身边的人突然暴露性取向真的很有冲击性！

尤其是萨沙·阿特维尔这种——这种，一言难尽的，看上去也不并像是玩得很开的，去开个酒吧派对兴奋得要死要活的，看见喜欢的女记者订婚了还要嗑两瓶伏特加买醉的——

……等等，他是同性恋，那他不该喜欢露易丝·莱恩啊？

他其实喜欢露易丝的未婚夫——理查德·怀特？

还是吉米·奥尔森？

因为看见跑来接人的吉米·奥尔森，跟露易丝·莱恩很亲密——好像也没多亲密——于是这个平时牙尖嘴利、睚眦必报的气人精，在酒吧买醉，还差点被人在后巷给强了？？？

杰森回忆了一下那个橙色头发、身高比露易丝还矮的家伙，发现已经想不起他的脸了，只想起那一脸青春痘。

……就这？？？

红头罩抽烟时的眼神相当冷酷。

然而如果这时身边还有清醒的人，就会发现他整个人已经石化，石头脑袋里满是拉着手唱歌的小问号。

脑袋里的小问号们，最后集中在了一个完全莫名其妙的地方。

……根据萨沙的自称，他貌似也许好像，还是上面那个……

红头罩抽烟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一时竟然分不清，到底哪个真相更让他震惊。

第一个念头是——就你？！

就你？！？

你还上面那个？！？！

他本能地试着把萨沙的脸，换到某部他常撸常新的小电影男主角头上。想象那家伙抡着个大迪克走过来，□□着说：

“宝贝今晚有一场大战我一定会让你下不了床”

……操！！！

杰森嘴里的烟喷出去三米远。

什么鬼！！！

他伸手去捡，捡了半天也没捡起来。

起身就把一只坐垫用力摔在萨沙脸上，咣当摔门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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