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官(2)

士兵时常会出现。

他们相逢在树下花旁,在青石路上,在绿荫之中,在馄饨摊子氲起的腾腾热雾里。

士兵总也不出声,他总是行色匆匆,同霍迢对视的瞬间,向来由霍迢主动笑笑,再点一下头,他方会回以点头,然后快速离开。

留霍迢看着他背影,越走越远。

栀子花的花期快结束了,香味浅浅淡淡,却又好像无所不在。

踩在这样的香中,霍迢惯行上班,她教授算术,一个办公室六个老师公用,她占着其中一个办公桌,盘出自己的一方天地来。

现下的学童们都很乖巧,见她便“老师”“老师”地喊,乖乖地贴在她身边,国人自古含蓄,不善外露自己的感情,若被她夸奖,这些鲜少被夸的学童们眼睛都会变亮,接下来上课显得愈发卖力。

同班的国文老师夸她:“霍老师,你人缘真好。”

国文老师不是南京人,说话扬州口音更重,霍迢便对他笑笑:“羡慕吗?”

“羡慕也没办法的呀。”他说着,摆摆手,推着自己的大杠自行车,丁玲桄榔地走了。

霍迢笑着将怀中书册整了整,抱稳些,才这般走着迈出学校门,就听小孩子的声音清亮,“霍老师”“霍老师”地喊着,噔噔噔,小鹿似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霍迢便微微弯腰,便于瞧她,又问。

“霍老师!有人……”女学生也才十一二岁,她眼里有些茫然,又回身看看一个方向:“有人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霍迢下意识地先顺着她的视线方向抬头看了一眼,道路两旁齐刷刷的两排树木,绿叶压得很低,却除了学生和附近的人们,没有什么奇怪的人物在。

“什么?”她再低头,看向学生手中的东西。

是一串白栀子花手环。

手指素雅轻柔,用指尖将手环轻轻捻拿着起来,方缓放在手心中观摩。

几朵白栀子花,少许嫩绿的叶,用细丝串在一起,霍迢视线顿了顿,她伸手,将花环慢慢戴在了腕子上,一璧戴着,一璧她问:“你晓得那人是谁呀?”

“不晓得。”学生摇摇头,声音雀跃:“只晓得是个当兵的!”

“这样呀……”霍迢再抬眸瞧往方才的方向去,有人慌张躲起,毛瑟还露在外面。

她垂下眼睫,同学生道谢:“谢谢你呀。”

“不用谢!”女学生自觉为老师办了事,开心极,蹦蹦跳跳地,同她道别后离开了。

霍迢一手揽着书册,一手垂下,她今日穿着西式改良后的旗袍,袖口细窄,服帖地裹在她白润的腕子上,玉镯同手环叠在一起,漂亮,温柔。

只是摘下的花没有太久的保鲜期,鲜花做的手环便是如此,很快也只能摘了。

清晨,她再去吃馄饨,士兵沉默地,仍然坐在她旁边的桌子上。

霍迢静默片刻,她轻轻端起碗,单手捏着勺子,将碗放到他对面,再自己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