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捏着勺子的手指显然重了重,又好似无事,他低头,将里面那颗馄饨吃了下去。
“那个手环,是不是你送我的?”她的声音轻轻软软,是在南方生活的女人特有的腔调,说完,还细吐了一口气:“我学生讲,是一个士兵给我的。”
那人仍旧未出声,只是片刻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呀?”霍迢好奇,她许久没有收到花了,不是包装精致漂亮的花束,反而是手作的花环,朴素,用心,她心中似是被温柔的水面漫过,很熨帖。
士兵又默了一默,他终于开口,似是因为长久不说话,他声音沙哑,音调也有些不准:“你很像它。”
“……不对。”他似是有些懊悔,薄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又慢慢道:“它很像你。”
圣德中学修的很西式。
他们队列自校门前路过时,在西式基督教的雕像背景之下,穿着老式旗袍的少女垂眼,瞧着手中的一只栀子。
被乱世战火覆盖的那颗心脏,也落下一只栀子花,她轻柔又干净,将覆盖着的硝烟泥尘擦去,住了下来。
霍迢低低笑出了声。
士兵动作又顿了一下,他犹疑着抬手,士兵军装口袋设计了很多,便于行军,他在几个口袋里轮着掏了一遍,终于找到了。
他拿着一串新的手环,想递给霍迢,又犹豫一下,最终,他微微侧身,将那串手环放在了面前的桌面上,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钢盔压着,阴翳遮挡了他上半张脸,霍迢读不懂他太多情绪,她也只是在原地坐了坐,探手过去,拿起那只手环,戴在了腕子上。
夏去冬来,南京城也慢慢冷了下去。
早起时,母亲已经起身了,在外面收拾,霍迢拎着小手包往出走:“娘,咱们家里头的冻疮膏在哪里?”
“你长了?”霍母说着,立刻反身去里间,她声音大喇喇地传出来:“都叫你自己小心自己小心了,用凉水多洗洗,不听人讲哦?”
几次霍迢想说自己没有冻伤,找不到机会。
“噫?放哪里了,我明明在这里放了一盒……”
霍迢等了片刻,又看了看家中显示的时间,终于等不及:“算了,娘,我出去买吧。”
“家里有怎么还要再买一个?”霍母急匆匆地赶出来,只看到女儿瘦佻的背影,她急的拍了一把:“真是败家!”
一直静默,看着报纸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女儿要用,你又找不着,不买怎么办?”
“找不着是我错啊?你要不要看看家里多少东西都得我来收拾!你桌子都不擦的呀——!”
“……”
霍迢走进才开门的同仁堂的药店,伙计还没及将外头盖着窗户的板子卸了,店内暗得厉害,衬着门外可进的那一点阳光,霍迢买了一钵冻疮膏,放入了自己棉线钩织的小手包里,竖着放,不占位置。
她又去馄饨摊,吃了一碗馄饨,坐在摊子上等啊等,等到眼瞧就该去学校了。
士兵未来,却来了个小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