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身处在学校这个熟悉且安全的环境里,让白岁放松了警惕。
外面夜已经渐渐深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进来,起先的确受惊不小。
但他也只挣扎了两下,很快便放弃了。
跟之前拒绝霍廷严的求婚戒指,和逃出医院病房时那种本能的抗拒和深深的恐惧不同,毕竟亲密无间地在一起生活了九年,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熟悉霍廷严的气息。
只是一时间他也无法分辨,在这个无人的深夜里,碰到一个意欲不轨的暴徒,或是碰到霍廷严,究竟哪一种情况才更糟糕一点。
空气里弥漫着一点点淡淡的消毒水味,他微微回头,看到霍廷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一套整齐、体面的西装焊在身上,而仅仅只是穿了件白衬衣——
看来还真是刚从医院里跑出来的。
可闵修白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虽然上辈子并没有这一段,但既然正主都已经出现了,霍廷严还大半夜跑来找自己这个替身做什么?
白岁想不明白,但他还记得医生说过,脑子里的血块会影响霍廷严醒来之后的行动能力或者记忆力。
作为舞者,他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小男生,但霍廷严也同样常年坚持运动,而且身材要比他高大太多;他知道自己在身体对抗上明显不占优势,索性挣扎几下之后便放弃了。
现在看来,霍廷严的身体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之所以会大半夜跑来找自己,多半是撞坏了脑子。
白岁想着,冷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其实他还挺意外的,但清冷的声音里并没有传达出太多的惊讶。
因为比起搞清楚霍廷严为什么会抛下闵修白来找自己,他更想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人把自己松开。
霍廷严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白岁语气里的疏离,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喜欢白岁身上这股芭蕾舞者特有的,清冷如高岭之花般拒人千里的调调。
但他也没有立刻回答白岁的问题,只是回头看了眼教室后门的方向,示意那里的大门并没有上锁,他就是这么大大方方走进来的。
然后他就立马被白岁横了一眼。
白岁倒不是生气自己居然没有发现教室的门锁坏了,可以随意进入,自己却还大费周章地翻窗进来,只是他的问题原本也就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知道霍廷严是真的被撞成了傻子,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霍廷严当然是装傻的,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岁。
醒来后他接受了简单的检查,显示身体机能良好,活动也完全不受影响;除了受到撞击的后脑还有些轻微的痛感,和之前几个小时昏迷造成的一点晕眩外,至少在身体上,他并没有任何不适。
至于记忆里方面……
他似乎也没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大概也都还记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他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或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丢了。
他一直有给每天的计划提前制定详细时间表的习惯,醒来便很快翻看了今天的行程安排,发现除了昏迷后的事项被全部搁置以外,昏迷前该做的事情,他好像都做了。
应该是吧?
但心里好像总有个声音在催促着,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当时入夜已深,昌伯一把年纪,已经撑不住睡着了,于是他便没有声张,独自离开了病房,原本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但一下楼就看见了那辆之前给白岁准备的车。
上车后,面对一脸惊诧的司机,他鬼使神差地报出了莘城舞蹈学院的名字。
在这个过程里,他根本没有见过闵修白,自然也听不懂白岁的话里有话。
起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半夜跑来白岁的学校,直到他摸到了现在这间舞蹈教室附近。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指引着,让他来到了自己两年前与白岁初遇的地方——
就在这间舞蹈教室里。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白岁正经历着什么,只是偶然经过时,看到了教室里一个灵动的身影,和动人的舞姿。
他在门边驻足良久,欣赏着教室里的男生如白天鹅般优雅地起舞,直到一曲终了,对方竟缓缓匐在地上,无助地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其实他当时并没有看见白岁的眼泪,只是看到对方不住抽动的双肩,就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两步;过程中他的鞋尖不小心踢到门框,发出的响动惊醒了教室内哭泣的男生。
白岁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收拾自己,拎上身边的背包就低着头跑出了教室,正好和门边的霍廷严擦肩而过。
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遇。
第二天一早,当白岁拎着打包好的行李,捏着手里的退学申请,正准备提交后就离开学校时,却在寝室的楼下,遇上了霍廷严身边的特别助理,和对方手上的一纸合约。
上辈子,就是从那纸合约开始,他跟霍廷严纠缠了整整九年,耗尽了一辈子;但也是因为那纸合约,他才有机会从莘城舞蹈学院顺利毕业。
之后的事,霍廷严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曾经在这间教室里发生过的,他至今都还记得每一个细节——
这至少证明自己并没有失忆。
霍廷严想着。
他还记得在这间教室里第一次看到的白岁,和今晚一样美。
而今晚的他也和两年前一样,在教室门口欣赏了很久。
如果说,之前那个在明亮的教室中舞蹈和哭泣的青年,像是阳光下一只骄傲又易碎的白天鹅;那么今天伴着月色起舞的白岁,则更像是黑夜里圣洁的精灵——
是那么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