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长在穆云毅他们去问别的老人的时候,他先赶去李银花的家里。
“京城来人了。”王族长道,“是你们家阿妹男人的家人。”
“他们真来了?”王林氏眼睛一亮,“他们是不是要带我儿子……不是,是我小姑子的儿子走?”
王林氏故意抢在李银花的前头说,就是想让李银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李银花没有想到大儿媳妇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她本来想张嘴的,但是还是沉默了。
“她当年生的姑娘。”王族长皱眉。
“是男孩,不是姑娘。”王林氏道,“当初,怕她伤心难过,照顾不好孩子,我们都商量了,让她生的孩子养在我们这儿。那孩子就是婚生子,别人也不能说孩子是野种了啊。”
王族长不傻,“两个孩子当时相差那么大,且不说性别不同,身形也差。那女娃没有奶水喝的时候,你怎么还不喂那个女娃娃?”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一件事情,但是王族长知道,他当年虽然不是族长,却也准备要接手族长的位置。因此,王族长对住在一个村子的同宗族的人还是很关心的。
哪里有亲娘对亲生女儿那么狠的,王家阿妹生的孩子就是女娃娃,绝不可能是男娃娃。
王族长的妻子当时也去看过了,哪怕她不是亲眼看着孩子出生的,但她一看那两个孩子,也知道哪个孩子该是王家阿妹生的孩子。
一个女人伤心过度,有时候还恍恍惚惚的,她自己吃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有时候伤心起来都忘记吃饭,还得是别人去提醒她。她生的孩子哪里可能比王林氏生的壮实,王林氏还分了她小姑子的鸡汤呢。
“您记错了。”王林氏面露尴尬,她没有想到族长竟然还记得这一点。她以为过去那么多年,自家人随便怎么说都可以的。
“你觉得你们这一家几口人说孩子是男的就是男的了?”王族长道,“你们是瞧见有好处了,就要把家里的儿子孙子送过去?”
王族长看向李银花,李银花刚刚没有阻止王林氏说出那些话,她后面也没有说那些话不对,是不是李银花也有这样的想法?
“你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王族长冷下脸来,他看向李银花,“当初你女儿为了你们置办田产,你们屋子旧了,住不下那么多人,也是她出钱盖的房子。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想着把她女儿的身份占了去,你们还是不是人?”
“族长,当初真的是弄错了,不是,是您记错了。”王林氏着急,“也不是,是我们故意让你们弄错的,就是不想那个孩子被人说是野种的。真的,真不是骗你的。”
到了这个时候,王林氏还不愿意说实话,还想着让她的儿子去京城享福。
正好大门没关,穆云毅和阎泽言进了院子,他们恰巧听到了王林氏说的话。
穆云毅沉默,看来王薛氏说的话是真的,她大嫂当真是想让人冒名顶替。穆云毅不担心大伯父有一个儿子,也不怕堂兄跟自己争,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怕别人跟自己争,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被人糊弄。
没有必要进去了!
穆云毅转身就走,从别人嘴里问出来的话,都比这一家人说出来的真实。这一家人看似关心女儿关心妹妹,可有的人看到好处了,他们就想把好处扒拉到自己的碗里。
或许他们还应该去问一问刘婆子,刘婆子当年收留春兰母女,春兰亲娘真要是在京城寻找春兰亲爹的消息,刘婆子应当知道一点。
阎泽言见穆云毅走了,他也跟上穆云毅的步子。
偏巧,王薛氏从外面走进来,她碰见了穆云毅他们,还道,“这就走了,都问清楚了?”
王薛氏的声音一出来,里头的李银花他们立马就知道了,他们赶紧出来。
“别乱说话。”李银花当即就道。
李银花刚刚被族长说了一通,内心还有些乱。她一开始是不赞成大儿媳妇的做法,她认为这种事情很容易被揭穿,哪怕当时来看两个孩子的人少,但是保不准别人就记得啊,这种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不说就不说嘛。”王薛氏撇嘴,反正她先前去镇子的时候已经跟穆云毅说了。
李银花知道大儿媳妇的那一番话连族长这边都蒙骗不过,指不定其他人也有人记着,还真就不能让孙子去冒名顶替了。可是李银花又没有直接说出外孙女的时候,她想也许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找自己女儿的呢。
“小姑子当时生了一个男孩!”当穆云毅要继续走的时候,王林氏大声地道,“是能传宗接代的男孩!”
“难道我不是男的,我不能传宗接代?”穆云毅嗤笑。
“……”王林氏表情僵住,“他……他没读过多少书,不跟你争的。”
王林氏就是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大户人家,儿子以后还能娶一门好亲事。
李银花的丈夫和小儿子都没有在家里,大儿子去田地里了。这些人没在,王林氏就更能说。
王林氏的儿子也都跟去干活了,不然,王林氏还会把她的儿子拽过来,让穆云毅看看她的儿子。
“你不过就是想让你的儿子飞黄腾达。”穆云毅道,“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去的!”
虽然穆云毅还没有见过春兰,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王林氏的儿子绝对不是他要找的人。这些人当他是傻子,企图蒙骗他。
王林氏不只有一个儿子,不存在她需要小姑子的儿子的情况,她当时养着这个儿子也是紧着儿子的。小姑子的女儿瘦瘦弱弱的缺奶水,王林氏都没有给。
村子里很多人都记得,王林氏对春兰根本就不是对亲生女儿的态度。
“你们想被送官吗?”阎泽言冷下脸道,这些人是不怕死吧,竟然敢在镇南王府的嫡孙面前说这些胡话。
他们先去找了王家宗族长老和村长,也是为了先探查清楚情况,也让组长他们有机会去跟李银花他们通风报信。到了现在,王林氏还敢说那些话。
王林氏真的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也难怪春兰的亲娘当初要给家里那么多东西。不给不成啊,别人盯着呢。
“这……”王林氏怕见官,她本以为自己说什么就能是什么,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能看穿。
“看在伯母的面,今日暂且不跟你计较。”穆云毅道。
“你们说伯母,是要下聘吗?”王林氏不禁又道,明媒正娶,那都是要下聘的。不管这人死没有死,都得要的吧。
“就算下聘,那些聘礼也该给妹妹的亲生女儿啊。”王薛氏忍不住道,“妹妹当初给了我们那么多东西,还不够吗?大嫂,你比我都还要贪心。”
王薛氏真怕他们一家子被送去见官,大嫂能不能别那么愚蠢啊。以前,那些人都喜欢说她没有脑子,这一会儿,王薛氏认为大嫂比她更没有脑子。
就算男方家里愿意明媒正娶小姑子,可小姑子已经去世了啊。死人的事情不好说的,一个弄不好,那一点点情分都没有了。
他们现在好歹也算是帮衬过小姑子,小姑子有顺利生下孩子的。可他们得到了很多东西,这也能被人诟病的。别人一查就能查到,大嫂还在那边说个什么劲儿啊。
反正王薛氏不可能去做那般愚蠢的事情,他们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得关心小姑子,关心小姑子的孩子。
“娘,您说是不是?”王薛氏又看向李银花,“外甥女去京城的时候才一岁多,我们都没有养着她的。难不成,我们还要侵吞她娘的东西吗?”
穆云毅不禁看了王薛氏一眼,这个妇人至少没有纠缠不清要东西。穆云毅没有继续留在这边听他们胡扯,他走了。
王林氏想要追上去,她被胖胖的王薛氏给摁住了。王薛氏还是有点力气的,她还是能让她大嫂晚点跑出去。
“别追了。”王族长的脸色相当不好看,“你们真是糊涂啊!”
王族长说完这话,他也走了。他真不想继续留在这边,说这些人愚蠢吧,他们当初让人生下了孩子,也没有完全搜刮春兰亲娘身上的银子,还去找商队送人上京城。说这些人聪明吧,他们这个时候却想让王林氏的儿子取代春兰。
村子里的人就瞒不过,那些人也不可能帮着李银花家里做隐瞒。真当人家就问李银花的家里人,不去问别人吗?
“开心了吗?”李银花看向王林氏,她昨儿才又见到春兰,原本还想着以后能多去看看春兰。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看外孙女。
“这不是没事吗?”王林氏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大嫂,你是想让我们去坐牢吗?”王薛氏道,“我可是知道牢饭一点都不好吃,里面还掺沙子的。”
王薛氏自认为没有要求食物多好吃,可也不能让她去沙子。而且进大牢,还可能挨打的,身体不好,还没有好吃的,身体只会更差。
要是大牢里的饭好吃,很多穷苦百姓都想着进大牢了。大牢里的饭又不能让他们白吃,很多时候都要挨打,要去抢的。
曾经有人就想着去牢里混饭吃,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他就没有想着再进大牢混饭吃了。
“你不能总想着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啊。”王薛氏道,“我们这些人……”
“是不是你去通风报信的?”王林氏双眼睁得老大,等着王薛氏。
“没人通风报信,他们也会知道。”王薛氏心虚。
“果然是你!”王林氏想到王薛氏昨天突然跑到镇子上,还是比较晚的时候跑过去。
那个时候,谁会去镇子啊,王薛氏果然有问题。
“是我又怎么了?”王薛氏翻白眼,“那是因为我不想被你牵累,我还有孩子呢。我们都得到这么多东西了,你还不知足,你太贪心了。”
王林氏冲上去就跟王薛氏扭打在一起,王薛氏害了自己的儿子一辈子。
李银花瞧着这一幕,啥都没有说。就是她那一分迟疑,已经让别人不喜了。等她丈夫回来,她得怎么跟丈夫说呢。
早年,他们曾经也说过让女儿干脆就留在这边生活,或者是让外孙女待在他们家里,女儿再另外嫁人。可是女儿就是不愿意另外嫁人,女儿担心外孙女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女儿说要进京去找了,李银花还是让她去了。他们老两口都没有侵吞女儿银子,女儿给他们,他们就要,女儿没有给他们,他们……不过他们确实放了一些银子起来,他们跟女儿说她一个弱女子拿着那么多银子不安全,女儿就多放了一些银子在家里。
那些银子本来应该是要还给女儿,还给外孙女的,可他们终究还是用进去了。
毕竟女儿和外孙女又没有来这边,外孙女又有其他的出路。女儿没了,外孙女也不知道那些事情,在家里需要银子的时候,李银花当然是先拿出那些银子用。
那些银子倒是还有剩下一半多,李银花惆怅,家里的孙子都长大了,孙子要娶妻,孙女要嫁人。他们又过惯了之前的舒心日子,别人也以为他们家过得不错,李银花哪里还能把那些银子给春兰呢。
在刘婆子过来的时候,王林氏还想着春兰的彩礼,李银花当时说不能要,也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春兰娘暂存在他们这里的钱。
李银花夫妻没有告诉儿孙这一件事情,也是不想他们打这一笔钱的主意。偏偏他们当父母的就把女儿暂存的钱用进去,真是由奢入俭难,家里人赚的钱又置办了田地等物,闲钱少啊。
“告诉你,你完了。”王薛氏一把推开王林氏,“你要蒙骗人家,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啊。春兰他们都来西北了,就算他们没来,你以为你的儿子就能去京城吗?我呸,你也不怕别人觉得他故意欺骗人,在路上就弄死他,说是路上遇上的山匪,看你能怎么办。”
王薛氏头发凌乱,她越想越气,自己都是为了这个家啊。而大嫂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鬼!
“娘,大嫂都这样了,就算你们不让大哥修了她,我们也得分家!”王薛氏道,必须让别人知道她的决心,让别人都知道她不愿意跟这些人同流合污。
家里的田地那么多,二房不能少分,还有家里的存钱。
王薛氏想过了,等到分家之后,她就让儿媳妇掌家。她当被儿媳妇伺候的婆母,当然,她才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儿媳妇。
当李银花的丈夫、儿子们回来时,他们就听到王薛氏在那边闹分家。等他们知道真相之后,李银花的丈夫王老头当即同意分家,只不过是把大儿子一家子分出去。
傍晚,春兰没有在铺子,而是在家。她刚刚吃过饭了,烤炉里还在烤着小点心,等到明天再把一些糕点送到铺子里卖。
正当春兰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纳凉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下人去开门,这才发现是阎泽言。
“吃饭了吗?”春兰问。
“吃了一点。”阎泽言回答,他没有说自己跟镇南王府嫡孙去找李银花一家的事情,“有吃的吗?嗅到这香味,还真有点饿了。”
“过一会儿,蛋黄酥就好了。”春兰让阎泽言先坐下,让丫鬟去盛绿豆汤。
春兰多做了一些吃食,倒也不是为了特意等阎泽言,而是天气热,她还等着一会儿吃点东西呢。
“都忙完了吗?”春兰手里拿着一把团扇,不过她没有给阎泽言扇风,而是自己扇风。
“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忙完了这一件事情,又有新的事情,哪里可能忙完呢。”阎泽言道,“京城那边来了人,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阎泽言看向春兰,他思考着春兰的身世,如果她真的是镇南王府的孙女,那么自己是不是就不能娶她了。镇南王府的人会不会让春兰跟自己解除婚约,他们之间的婚约就不算数了。
不管如何,阎泽言都不能让自己的心上人受伤。
“等到年底,我们就成亲了。”阎泽言道,“你要找你父亲吗?”
“不找。”春兰摇头。
“也许他真的死在了战场上呢?”阎泽言道。
“找不到的。”春兰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娘去京城就是为了找我爹,我都从京城来西北了,又怎么去找。他又不是这边的人,他真要是死在战场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更不可能找到了。总不能,我跑到京城,看看那些大户人家是不是有儿子死在战场,我就跑过去说,我是他们儿子的女儿啊。”
“为什么这样想?”阎泽言惊讶。
“你想啊,普通人家,很普通很普通,没有什么特色,怎么找?”春兰道,“也就是那些大户人家才显得特殊一点。别人会说,瞧瞧,就算他们再有权有势,儿子不还是死了吗?他们可算有能调侃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人的地方了。”
普通人家的笑料过几天,大家就不说了。倒是那些高门显贵,别人会牢牢记着,也许时不时还要说上几句。
“万一真的是高门大户呢?”阎泽言道。
“那就更不能去了啊。”春兰回答,“我娘是村姑,我过去算什么?是一个可利用的庶女吗?我在京城当丫鬟的时候确实很少出府,但是我开铺子卖吃食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我是侯府出来的丫鬟。”
有几个高门愿意要一个当过丫鬟的庶女,还不如随便找一个村姑是当庶女。至少村姑的家世清清白白的,也不会被人误会是不是去当通房丫鬟了,也不会被说xx千金小姐给人端过洗脚水。
“我这样的出身,送去联姻都不好。”春兰看向阎泽言,“不瞒你说,我当初答应这一门亲事,一是因为没得选择,他们都在劝我,二是因为我不选你,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人家。”
这话,就算春兰不说,阎泽言也知道。
“如果你有一个很好的身世,你可以选择呢?”阎泽言道,“比如……”
“比如有高门大户的人来找我了,说他们不介意我是丫鬟出身的。他们要带我回去,让我跟你解除婚约,等到以后,他们再看看能让我嫁给谁,让我发挥最大的用处。”春兰道,“这也没有必要。”
春兰又没有那么天真,没有必要总是想着当千金小姐。
“京城的那些人,娶正妻,不可能要我这样的,除非是庶子。”春兰道,“真要是庶子,那样的人家必定也复杂,嫁过去未必就能过好日子。倒不如简单一点,至少自己能护着自己。”
春兰可不想到时候找娘家人,娘家人就让她忍,那不行的。她会受不住,会发疯。
“大人今日好生奇怪。”春兰疑惑,“怎么问这些话?”
“就是想着到时候婚宴要请谁。”阎泽言道,“虽然还有一段时日,但是也得早些时候想想,到时候也不慌手慌脚的。原本也是想着你生父若是在这边,你想找,我便帮你找一找。你也不必总叫我大人……”
“暂且还是叫大人吧。”春兰道,他们两个人还没有成亲,未来会发生什么都不确定。兴许阎泽言过一阵子就后悔了,又或者是阎泽言有更好的选择,这都不一定。
其实春兰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亲事多半没有变化了,只是她还是觉得他们暂且没有必要过于亲近。
穆云毅回到客栈,他没有直接给家里写信,还是得等过几天。
十五六年前的时候,镇子上的一些人还有记忆,找人也算精准一点。
穆云毅不知道该说春兰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运气好的话,春兰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镇南王府的人都不知道;说她运气不好的话,穆云毅过来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就得到了线索,还找去了李银花家里。
任由刘婆子怎么想,她都没有想到镇南王府的人竟然会来找她。
穆云毅是为了问春兰的事情,刘婆子无奈,当然只能说了。
其实侯府老太太当年不愿意带着春兰出去,甚至还愿意让春兰赎身,有一点就是因为春兰跟昭阳长公主年轻的时候有些相似。
这种事情要是被人点破,别人还觉得老太太故意找了一个跟昭阳长公主年轻时候长得相像的丫鬟,是老太太故意埋汰昭阳长公主。别人不知道这一点,刘婆子知道,她听老太太说过。
只不过刘婆子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的外甥女和镇南王府的嫡长子在一起过,她只觉得天底下人那么多,总有一些人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相似的。
“要说胎记,是有的,右肩上确实有一朵跟花一样的胎记。”刘婆子道,“我外甥女当时自己的情况又不大好,又哪里可能去抱别人的孩子来养。也就只有是她亲生的,她才会一直盯着,可能是想从女儿的身上看看那个男人的影子。”
刘婆子没有去说春兰和昭阳长公主长得相似的话,也没有说老太太说过那样的话。老太太当时愿意留着春兰继续待在身边,还让春兰赎身,这已经很不错了。
可刘婆子怕自己说了,镇南王府的人认为侯府有私心。再有就是侯府到底把春兰当成丫鬟用了那么多年,鬼知道这些人会不会介意呢。
刘婆子特意说抱养,也是为了防止出现一个情况,那就是春兰的娘的亲生女儿在路上死了,人家就另外找了一个孤女当作亲生女儿。她也就是手一下自己猜测,也免得到时候发生其他的事情不好解释。
“不过还是得问问她亲姥姥。”刘婆子道,“他们更清楚。”
刘婆子压根不知道镇南王府的人会找上自己,要不是她见过穆云毅,又快速反应过来,怕是要出差错。
穆云毅没有问更多的,顶多问有没有信物,刘婆子只说外甥女留了一个玉佩给春兰。
当穆云毅走后,刘婆子赶紧去找姜夫人,她忧心这一件事情对姜家造成大影响。
这一件事情根本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们甚至都不能彼此先说说话。
刘婆子当着穆云毅的面前,她不能说春兰一定不是镇南王府的人。在这一件事情上,姜家到底算不算是春兰的恩人,不好说,没瞧见春兰都跟姜家人拉开距离了么。
“什么?”当姜夫人听到刘婆子的话,她震惊了,“他当真直言说是他大伯父的女儿?”
“是!”刘婆子点头,“他不曾说是他亲戚的女儿,而是说他的大伯父,也就是昭阳长公主生的嫡长子。”
到了这个时候,刘婆子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件事情给姜家人带来的影响,姜家人已经被流放了,他们已经过得很惨了。刘婆子在穆云毅面前都不敢说自己这么多年对春兰的照顾,那些勋贵没有那么好糊弄,就算她对春兰再好,可她也逼着让春兰和阎泽言定亲了。
如果阎泽言脸上没有刀疤,那便好了!
不管阎泽言脸上有没有刀疤,穆云毅必定都认为他们是在利用春兰。
刘婆子心里知道姜家确实是要利用春兰的,所以她的内心才是这么一个反应。她无法坚定地去说姜家是为了春兰好,有一点好的,那就是春兰给阎泽言做正妻,春兰还被封为县主。
正所谓多说多错,刘婆子在穆云毅面前少说话,也是为了过来问问姜夫人,看看姜夫人他们是否有别的话要说。
姜夫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她干脆让大儿子和三儿子过来,姜二少爷不是她亲生的,她就没有让一个庶子过来。姜夫人要跟亲生儿子说话,刘婆子便没有继续留下。
姜家人必须妥善处理这一件事情,处理妥当了,也许他们还能借此过得更好。甚至能让镇南王府帮他们洗刷冤屈,让他们回去京城。
前者还好一点,后者太难了。
毕竟他们又不是把春兰当千金小姐养,而是当丫鬟养。丫鬟,那就是人家干活拿钱,这种的说不上恩情不恩情的,人家也是有付出的。
姜夫人做了侯府当家主母那么多年,哪里可能想不通这一点。正因为如此,她惆怅。他们让春兰跟阎泽言定亲,本来就已经耗尽了春兰对姜家的那一点情分。
她当初就该在流放的路上,说让春兰和自己的儿子定亲。
春兰回去镇南王府,总不好随意就解除婚约,便是解除婚约,镇南王府必定也要给他们姜家一个交代。
姜夫人的思维还是放在他们家还是侯府的时候,他们都被流放了,镇南王府的人真要把人带走,又何必给姜家人交代呢。
“银货两讫。”姜三公子还坐在轮椅上,“春兰……县主不欠我们家的。”
姜三公子态度坚定,镇南王府固然好。但他们把春兰推出去给阎泽言,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认为这一门亲事对春兰好,可人家也能看出他们对春兰的利用。
镇南王府里的那些人不是傻子!
姜三公子没有想到春兰竟然还会是镇南王府的人,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无法去想他们早知道会如何。
“母亲,镇南王府的人要问话,他们便问。”姜三公子道,“但我们不能要好处,也不能请他们帮我们。”
“不找他们帮忙,谁又会帮我们呢?”姜夫人道,“春兰在我们府里当丫鬟的时候,我们也不曾为难她,她还当上了一等丫鬟。她要赎身,也让她赎身了。她若是没有赎身,这一会儿还不知道被发卖到哪里去呢。”
总而言之,他们姜家对春兰够可以的了。
“那也是她如履薄冰的结果。”姜三公子道,“她若是没有一点能耐,祖母也不可能让她当大丫鬟。”
丫鬟哪里有那么好当的,主子们不高兴,下人就得受气,下人还不能反抗,还得想办法让主子开心起来。
就好比姜三公子现在想着要多讨好齐王,让齐王知道他的能力。他现在是下位者,没有足够达到权势,就是得低头。他这样还算好一点的,至少他手里还有一点筹码。
而春兰当丫鬟的时候,她没有那么多筹码,还得担心主子们不高兴把她发卖出去,又或者是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去。
“我们记着的都是我们对她的好,对下人们的好,在他们的眼里呢?”姜三公子问,“许是他们就觉得我们阴晴不定,认为我们不好伺候。前些日子您还想着给人洗衣服赚钱,衣服没洗好,别人过来说,您可高兴?”
姜夫人哪里可能高兴,她从来就不用自己浆洗衣服,都有下人做。她亲自洗衣服之后,这才发现衣服有多么难洗。村子里的妇人还都是自己洗衣服的,姜夫人要给人洗衣服,还得她自己去镇子上,去那些需要洗衣服的人家家里洗。
做了两次之后,姜夫人就没有再去。主要就是姜夫人洗衣服洗不好,还得挨骂,她又觉得赚不了几个钱,干脆就不去了。
赚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姜夫人他们之前靠着刘家接济,后面又变成姜三公子被富贵小姐包养。姜家人对农家生活感触还是不够深刻,他们还保持着以前的想法。
“他们若是多让您洗几件衣服,多给你几个钱,您高兴吧。可您也会想那是您辛辛苦苦洗衣服赚到的。”姜三公子举个例子,让自己的母亲能更好地明白这一件事情。
姜三公子确实有些后悔,如果他早知道春兰的身份。或许他会直接娶了春兰,他成为了镇南王府的孙女婿,镇南王府的人必定要帮衬姜家,让姜家重回京城。
可惜当他把春兰推出去之后,就容不得他后悔了。
“她是县主,我们是罪人。”姜三公子道,“我们必须记得这一点。”
“唉,当初,原是打算让她伺候你的。”姜夫人道。
“母亲不该再说这样的话。”姜三公子道,“伺候,更多的就是下人对主子。县主本是我们府里的丫鬟,您这么说,别人还当您当她是丫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们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现在不是春兰看他们的脸色,而是他们应该看春兰的脸色了。
“便是她不是镇南王府的孙女,她也成为了县主。”姜三公子道,“我们不能再想着她是我们府里出去的。”
“三弟说的没有错。”姜大公子点头,他虽然没有三弟那么聪慧,但也不是榆木脑子,“我们上赶着确实不好,也容易让人认为我们是别有目的。”
他们是落魄了,但他们骨子里还有贵族的志气。
姜大公子也不愿意直接跑到春兰的面前,“我们便当什么都不知道。”
当这些人在聊关于春兰的事情的时候,姜二少夫人跟她男人嘀咕,“他们才是一家人吧,他们关起门来说,都不叫你过去。”
姜二少夫人想想就觉得那些人故意把自己这一房抛开,他们都被流放了,那些人还想着嫡庶有别。姜夫人还总觉得他们这一房没有做好,那也得看看姜夫人和她的儿子是怎么对他们的啊。
“让他们说。”姜二公子不想管,他只想躺在床铺上休息。
地里的活太不好干了,姜二公子的手心都起水泡了。
“你总是这般懦弱,也难怪别人骑在你的脖子上。”姜二少夫人道。
姜二少爷闭上眼睛懒得去说,他还是得休息。
“睡,你就知道睡。”姜二少夫人生气,“都是一家人,他们还要把你排除在外。都什么时候了,他们以为他们还在侯府吗?我看啊,他们分明就是把我们当成下人用。”
姜二少夫人跟那些姨太太还得做饭、打扫,这让她一直不是很开心。姜家出事,家里人都不肯让她和离,怕她和离回去影响其他姑娘,怕她的妹妹们嫁不出去,别人都觉得他们家是会落井下石的人。
可她跟了姜家人过来,别人也不觉得她有多好,她还得做很多事情。
姜二少夫人多说几句,姜夫人就说他们有做别的事情,还说现在公中的钱也不是姜二少夫人这些人拿出来的。二房的人确实没有把钱都拿出来,姜二少夫人认为其他人一定也是这样。
“你说话啊。”姜二少夫人道,“在京城的时候,你没用。到了这里,你倒是有用了,给他们当牛做马,他们也不说你一句好的。”
姜二少爷保持沉默,说什么都无用,他们都已经到西北了。他排行二,又不是嫡子,家里是不是要洗刷冤屈,他也都不用管太多,大哥和三弟都不可能告诉他。
他在侯府的时候是游离核心之外,现在也是。
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让他知道的,姜二少爷心里清楚。他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省得有朝一日被他们分出去,手里没有钱没有地,那真的是没有办法生活了。
他们现在能赖在这边就赖在这边,至少大哥和三弟会想办法弄钱。姜二少爷去田地里的时候,他也有偷懒耍滑头,哪里可能用心去做,也不可能太过用力。
他一个人用力没有什么用的,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大哥和三弟一定是藏着东西的。
不就是装傻么,他又不是不会。
姜二少爷又不能跟妻子说这一件事情,怕妻子乱说话。
刘婆子回到家里,她惆怅,也不知道春兰知不知道这一件事情。如果春兰知道了,春兰又会怎么办?
不行,她得去找春兰。
当刘婆子走到门口,她又缩回脚步,不行不行。她这个时候去找春兰,若是被镇南王府的人知道了,那可不好办。
刘婆子心想要是自己早知道外甥女的男人是镇南王府的嫡长子,她早就在外甥女刚刚到京城的时候去镇南王府了,她又不是一个想看外甥女倒霉的人。
其他人对外甥女不一定有她对外甥女好的,在外甥女去世之后,外甥女的身后事是她安排的,春兰也是她带着的。
刘婆子为难哪,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真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姜家给牵累了。
当年,也不是侯府的人要让春兰当丫鬟。是刘婆子自己想着要是春兰去侯府当丫鬟,春兰还能混一口饭吃,也不用别人救济她。别人哪里可能一直救济她,要是春兰没有到侯府当丫鬟,就得是刘婆子给春兰安排住处和伙食。
春兰的亲娘留下来的那些钱也不够在京城买一处宅子,她生病也需要钱看病啊。到底是她太想着死去的男人了,最后还是没有坚持下来,如果她能活下来,春兰不一定就要到侯府当丫鬟。
“娘,喝口水。”刘二舅母瞧见刘婆子头上都要冒烟了,“春兰她爹……”
“别说了。”刘婆子挥手,她现在真不想听别人说。
刘婆子正惆怅呢,她想找春兰说说话,又不大敢找。
为什么镇南王府的人不是在永平侯府出事之前找来,而是在姜家人被流放到西北的时候来。
如果姜家没有被抄家,刘婆子也就不用担心这些事情,姜家也能把事情应付过去。
而现在,姜家的人自身难保啊。
“娘,您要是想去找春兰,就去找啊。”刘二舅母道,“您在家里也于事无补。”
“不行。”刘婆子猛地拍桌。
刘二舅母被刘婆子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婆母不会生气了吧。
下一刻,刘二舅母就见刘婆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