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见状瞬间冷喝肃静。
恰在此时,司律查探回来,低声朝上官霆禀告:“在一里外发现了一具残缺女孩尸体。腿部露出些骨头,明显是被剔肉而食。尸体旁边有贾赦一行人呕吐物。我们到达时那尸体的父亲还在跪地吃呕吐物中的冰酒酿丸子。”
带着客观诉说完,司律横扫瑟瑟发抖的贾家三人,沉声诉说揣测:“看来的确是被吓傻了。”
这世家公子哥锦衣玉食的,恐怕还没见过人性之恶。
上官霆扫了眼满脸含泪,带着惊恐委屈的贾赦,眼里带着些质疑。但望着直接沉着脸,似乎回想起贾代善的曾祖,沉默一瞬,他还是一五一十的禀告相关缘由。
得到笃定的汇报后,上官靖看着惶恐畏惧的贾赦,挥挥手示意贾珍搀扶贾赦起来,和声道:“的确也真要感同身受着。现在看见了尸体,知道这灾难之下老百姓日子难过了?天灾,咱们到底互帮互助还能过。最难熬的是人祸,是战争。你啊,这么大了也该理事了。”
“是不是我……我祖父他们没有豁出去,今日这群难民中就有我?”贾赦听得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语,双眸含泪看向上官靖,说的真真真切切,发自肺腑:“我……我祖父他们兄弟互帮互助,没干这种伤天害理的,硬生生争出一条富贵路。我要是不努力,是不是我……我有朝一日子孙也会被卖。”
“我的子孙也会被卖,甚至被杀是不是?!”
最后一声质问,贾赦像是想说给自己听,把自己当难民想想。
可……可一想到自己最后为了贾家子弟能够东山再起规规矩矩认罪,想要为了给贾家仇敌一个警告,可以心甘情愿的赴死。
明知道那个鞭子加了药,被贾史王三家力量加了药,却也甘之如饴。
用自己的命去碰瓷,去栽赃陷害贾家仇敌!!
他可以无视贾琏贾琮还有迎春,但……但作为承爵人贾琏活着娶妻生子了,贾迎春适婚年龄他也嫁出去当正头娘子了,头上还没婆婆管着,没婆媳矛盾。
想着想着,贾赦就觉得自己再狠厉,也做不到吃女儿的肉来活命。
另一边贾珍听得这声声悲戚,感情饱满的不像自家咋咋呼呼,只关心偏心眼问题的叔,有些讶然:“赦……赦叔,你……”
贾琏也担心不已,扶着竭力要站起身的贾赦:“爹,您……您冷静……冷静一点。”
“冷静不了!”
没得到上官靖的回答,贾赦也不在意,感受着脚底的疼痛,横扫周围似乎被他吓傻的一群人,猛得一挥袖子,挣脱开贾琏和贾琏的搀扶。
趔趔趄趄的站稳身,贾赦横扫周围众人,望着四王八公子弟尤其是盯着自己稍微有些仇的北静王身上:“咱们都是知根知底长大的,你们恐怕不懂这种惶恐吧?那再往外走走,看看那些聚集区,肮脏恶臭,可……可周遭的花草树木都没了绿叶,露出了树根。而我们呢,想着慈善名声。”
“所以——”
嗓子似乎都冒出血来了,贾赦喉咙疼的厉害,只能暂且闭嘴休息一会。
于是他视线再一次缓缓落在上官靖身上。
瞧着人三分复杂七分慈爱的眸光,像极了曾经祖父在世时的模样,于是他双腿一颤,普通直接跪下,目带一丝报复,用尽全身力气喊着,当众喊着:“王爷,您曾经欠我祖父一条命。想来现在是我祖父向您讨要个恩典了,求您让所有四王八公子弟走一走我们刚才那条路吧。”
“真的,很疼。”
“很疼。”
最后两个字,贾赦说的,不带一丝阴鸷,反而带着真诚:“得他们亲自感受感受才真的明白什么叫旱灾。”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四王八公一行子弟骇然瞪圆了眼睛。但碍于贾赦此刻有些疯癫的模样,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尚未离开的难民闻言也全都傻眼了,看看贾赦,又视线扫向先前开口的黎青青,眼中的审视直白至极。
黎青青当即难堪的要命,垂首遮掩住自己的狠厉,幽幽的看向贾赦,看向与书中描写似乎不一样的贾赦,暗暗揣测:难道也被穿了?
另一边被注目的上官靖望着跪地虔诚,甚至双眸中都透出一股淡然笑意,仿若有所领悟的贾赦,昂头望望头顶的烈日,又缓缓看了看周边还未离开的难民,最后视线望向四王八公子弟。
他的确对这些孩子有所偏疼一分,因为从他们身上到底可以窥伺出当年他们这些人的奋斗。
人老了,的确念旧的很。
含笑着,上官靖握住了自己的拐杖,一字字扬声道:“贾赦,你这个要求本王允了。但本王也要强调一点,这世上虽然有恶,但更多的还是善。”
“你昂头看看周围这些百姓们,虽然衣不蔽体,但他们团结着翻山越岭前来京城,双眸带着的是对未来的希冀。”
“帝王沐浴斋戒恳求降雨,在京的文武百官努力施粥,在外的朝臣积极陆路水路调派粮草,为的都是活着。”
贾赦听得传入耳畔,带着显而易见担忧的话语,发自肺腑的叩首:“叔爷爷,我会记住的。”
上官靖闻言缓缓的弯腰,拍拍贾赦的脑袋,带着些长辈的慈爱:“叔爷爷知道赦哥乖。”
上官霆依旧握紧佩刀,一言不发。
司律见状,安排随行的太医给贾赦一行人诊脉,又将捆绑过来的凶犯以及尸体朝众人展示,以确保贾赦一行人先前的“污名”不会被某些有心人利用……
在场众人看见侍卫抬过来的尸首,有些难民吓得面色一扭,甚至不少人瑟瑟不安着。
连草席都没有,挖个土坑葬了是常有的事情。可他们一路行来,也知道在黑夜中常有人挖土坑,有时候刚埋下的土坑第二天就空了,有时候还会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有时候也会看见冉冉升起的火焰与烧焦的肉味……
可不管怎么样都到京城了啊,天子脚下,怎么会……怎么会……
在场的官宦子弟们目瞪口呆,有些甚至面无血色,有些也直接毫无仪态呕吐,有些……
上官靖拄着拐杖,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不容置喙道:“我跟你们一起走走,去看看。”
闻言北静王吓得一颤,顾不得胃翻江倒海,急急忙忙弯腰恭敬着:“叔祖您……您……其他不提您年事已高……”
“如此才更要以身作则,太、祖爷当年起义最初的兵那都是老弱病残。现如今天灾面前,也不该也不会放弃一人。”上官靖说罢,便只顾拄着拐杖,顺着那滴血的路径一步步走。
看着颤颤巍巍的背影,北静王顾不得活阎王的威名,直接开口:“王爷,您管管啊。这烈日,我……我祖母都中暑在家!”
不是说阎王爷唯一的柔情都在保护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