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起妈妈布满皱纹和裂口的手,边说边走,两人谈笑晏晏,和谐异常。
被妈妈和朋友一同“遗忘”在身后的安徒生:……
他抹了一把脸,虽然知道自己才是亲生的,但不知为何,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里居然还是有着微妙的失落。
贝洛尼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过来人”的语气跟他说:“李斯特先生的人际交往能力向来出类拔萃。”
汉斯·自己也是被李斯特用自来熟态度勾搭上·克里斯汀·安徒生:“……发现了。”
安徒生的家,是一座矮小简陋的屋子。
制鞋用的工作台、床头毛巾和小床几乎把小屋塞得满满。然而,墙壁上满是图画,有一个装满了书籍和歌本的橱柜在工作台上方;擦得亮闪闪的盘子和金属盆子把小厨房里塞满了,爬上梯子就能从厨房来到屋顶;有一个装满了泥土的大箱子,放在屋顶和邻里之间的房屋之间的檐槽上,妈妈平时会在这里栽种蔬菜。
这是一间拥挤简陋、但整洁有序的房子,每个角落都藏着屋主人对生活的热爱和希望,生机勃勃。像是丹麦的国花木春菊,在砖瓦的缝隙也能生长,捧出无忧无虑的、鲜艳明丽的花朵。
“妈妈总是把我们的小房间照料得非常整洁。”安徒生骄傲地对李斯特说。说这话时,他搂着妈妈的胳膊,就像小时候一样。妈妈则对面前衣着华贵的男孩露出了朴素的微笑。
李斯特坐在工作台上,环视了一圈,认真地附和:“妈妈真能干!”
安徒生笑得更开心了。
“你故事里的小树林在哪里?”李斯特问。
在家乡熟悉的环境里格外如鱼得水,安徒生欢快地回答他:“离得不远,走十几分钟就到了。”他拉住李斯特的手:“趁天还没全黑,我们去玩一会儿?”
李斯特爽快答应。
妈妈迟疑:“要不要先吃晚饭呀?”她不知道孩子们具体打算怎么安排自己的食宿。
贝洛尼从门外探头——房间太小,挤不下那么多人,于是人高马大的秘书先生就被迫呆在了外面:“夫人,不用担心,我们联系了本地的一位朋友,近几日就借宿在他的家里。”
朴素热忱的妇人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九月,丹麦已经入秋。
毛山榉开始落叶,金红的叶片铺满地面,在黄昏醉人的光晕里,铺出一条斑斓的道路。它们水滴一样的叶间指向四面八方,像是催促着人们四处看看。踩上去,就听见树叶的吱呀低语。
松鼠抱着毛山榉的果实啃咬,小鹿趴在溪流旁饮水,林间还有云雀的歌声,婉转嘹亮。
李斯特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
“你听见了吗?”他说话的声音放得极轻,几近气音:“那些合奏。水声,千变万化的水声;随心而唱的鸟儿;树叶和风……”
他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安徒生的前面,轻手轻脚地靠近饮鹿的那条溪流。
那是一条以石为底的小溪,清澈见底,水声哗哗。岸边是野生的、高高的芦苇从,苇花正开,堆出云雾似的花团。
音乐家在溪边蹲下,闭上眼睛,细细听着。
安徒生也屏声静气,不敢打扰可能的灵光闪现,只遥遥地等他。
天色渐沉,深蓝色的幕布笼罩苍穹,星星在远空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