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
“我想做什么?”崔静允轻笑着询问,手背却有一瞬间绷紧了。
赵阶眨眼,亦笑,“我猜不出。”说罢,毫不犹豫地直起腰身,端着酒杯翩然而去。
他倚靠栏杆,暖风拂面。
侍人捧酒随其后。
宽衣博带,散漫风流的美人倚栏饮酒,目光说不出是清明,还是茫然,唇角虽带笑意,眼神却是冷的,可再仔细看,只能看到他眼中被酒液熏染的水光,而无其他。
一个看起来无害至极的美人。
不远处,一高大男子本因无趣而漫无目的环视被赵阶吸引而来,紧紧地黏在了后者的脸上,对身旁中原文生打扮,却高鼻深目,怎么看都像极了异族的男人道:“那是谁?”他汉话说的很是生涩,刚出口时是句异族语,说完才想到这里已在魏境,换成了汉话。
“回小君,”文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汉话却说的很流畅,他看过去,但并不是在看赵阶,而是在看赵阶所乘的画舫样式装潢,“这应是一位中原贵胄子弟。”
纥霜将王称之为大君,王的正妻与正妻所生的所有子女都称之为小君,其余子女则被叫做王子与王女。
若是旁边有一朝廷官员,当立刻猜出,这一行异族人正是来京的纥霜世子与使臣。
纥霜世子拈起一朵牡丹,“他,不能出价?”
先前射花的手段纥霜世子听得一知半解,他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在画舫上的人非富即贵,然而赵阶所乘的画舫并不大,上面侍奉的人也不算多,赵阶迎风侧立的姿态由看起来极其可欺,令纥霜世子觉得,有机可乘——那漂亮的少年或许只是个小官或商贾家的公子,这样的身份同纥霜世子相比,可谓云泥之别。
文生打扮的男人正要劝上两句,一清越的嗓音便插入两人对话,“不可。”直截了当。
站在纥霜世子身旁侍奉的美人惊愕地看过去,才注意到原来画舫边缘内竟站着一个人。
十七八的样子,五官极其锋利俊美,墨蓝色的眼睛既如阴雨时波涛汹涌的大海,又像是某种生在荒原上以血肉为食的野兽。
文生打扮的男人绝望地闭了下眼睛,果然在睁开之后看到了自家世子面色骤变,“阙兰王子。”他小声劝道,不敢劝解世子。
男人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大君怎么把十七王子派来了,这是看世子的脾气还不够差,要往火上再浇一瓢油吗?
画舫中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世子与阙兰之间的剑拔弩张,一个喝得醺然的男人听见了来龙去脉,拿纥霜话嘲笑阙兰道:“王子太胆小了!即便是天上的星月小君若是想要,也会有人为小君摘下,何况一个男人!”
阙兰懒得同醉鬼说话,对世子道:“小君,其中深浅你我并不知晓,初入京城,还是稳妥持重为好。”
文生:“……”
阙兰王子,您……您有没有想过您这样说汉话,小君听不懂!
世子虽没完全听懂,却明白阙兰这是反对的意思。
世子早在纥霜就看阙兰不惯,不知阙兰怎么哄得大君将他也带来,一路上世子明里暗里不知讥讽苛责阙兰多少次,阙兰时而有回击,时而没有,世子早憋了一肚子火气,一把扯过弓箭,拈了数枝花,径直朝赵阶射去。
放下嵌玉的弓,世子朝阙兰挑衅一笑。
阙兰皱眉,立时转头去看。
那边,花枝破风而来,却因花枝太轻,握弓人臂力不足等诸多缘故而落到了赵阶所乘画舫之前的河流中。
然而赵阶看见了。
他发现,这几枝花是对他射来的。
六枝花皆是牡丹,足有三千两之多。
赵阶朝花枝来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几外族男子正在饮酒,其中为首的朝赵阶遥遥举杯,眼神炽热露骨。
纥霜,世子。赵阶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他记得,这位世子上辈子应该是被自己弟弟篡了位,还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悬在城门半年。
他在纥霜世子的心中居然值三千两,赵阶非常荣幸,转身大步踏入舫中,取了弓来。
画舫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极普通的男人,普通得令人过目即忘。
崔静允和这男人的谈话停了下来。
赵阶摆摆手,示意崔静允不必理会他,自己拿弓出去。
画舫上无花,赵阶目光环顾一圈,最终锁定在身旁侍人发间的银簪上,笑眯眯道:“可借我一用吗?”
那侍人一愣,但随后就理解了赵阶的意思,放下酒,取下发簪,双手奉上。
赵阶笑着接过:“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