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赵阶斟酌开口,太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目光饶有兴味,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缘由的冷淡沉寂,脊背因为过分紧绷而微微发麻,“殿下是天潢贵胄,隋珠和璧也不过视若等闲,”手指按了按眉心,很是苦闷发愁,“即便臣有倾国之富也难以讨得殿下欢心万一,况且,”赵阶摊手,“臣根本没有倾国之富。”
太子勾了勾唇,很给面子地对赵阶花言巧语做出了回应。
赵阶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无可奈何地说:“若是以身相报,”容颍瞳孔缩了下,正要开口,便听赵阶继续道:“臣资质平平,庸人之姿,哪里能与殿下身边的青年才俊比较,若非世子的缘故,您也不会对臣诸多纵容优待。”
好像不论容颍对赵阶好,赵阶总能把原因归结到崔静允身上。
“所以啊,”赵阶明明警惕至极,本能拼命地叫嚣着要他远离太子,而理智生生地压制住了逃开的冲动,他轻叹一声,往容颍的身侧轻轻一倒顺势瘫躺下,发顶与太子的膝头相距不过一纸,若是太子的夏衣足够轻薄,他甚至能感受到长发的触感,少年郎仰面看太子,似乎极是信任,毫无遮掩地坦露着脆弱的喉结,因为躺下,腰腹得到了放松,赵阶舒适地弯了眼,语调比方才还要轻软,既像是舒服,又像是漫不经心,“臣当真不知如何去讨殿下欢心。”
喉结上下滚动着,泄露出主人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轻松的心情。
偶有发丝蹭上了太子膝头,太子伸手,欲将发丝拂下一般,然而不知怎么,叫几缕头发缠住了手指,“赵卿。”太子俯身,乍然在赵阶面前放大的容颜即便近看竟也毫无瑕疵,冰魄玉粹,神清骨秀。
梅香侵染,赵阶喘了口气,却仍保持着这个姿势,“殿下。”他应答。
早上起来时赵阶的头发并未好好梳,泼墨一般地散在席上,太子的手出现在赵阶视线当中。
砰砰。
赵阶听得见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是察觉到危险的抵触本能。
这只手落到赵阶肩上,轻轻一捏,指下筋肉顿时绷得宛如一块石头——赵阶对于旁人的触碰向来敏感,太子的语气恰如一严厉却不少温情的师长,谆谆教诲着,“君子危坐,莫要纵情违礼,起来好好坐着。”只要他想,明明可以扶着赵阶起身,然而他并没有。
这个姿势,并不便于赵阶起身。
手压在赵阶、容颍亲外甥崔静允崔世子尚未过门的妻子的肩膀上,宛如一道不容反抗的桎梏。
再锋利不过的刀刃就紧紧地贴在赵阶的手臂上,好像只要他想,就能轻而易举地贯穿近在咫尺的太子的喉咙。
上辈子容颍自将他关入承极殿后两人再无见面的机会,而这把造型奇诡的刀刃自然亦在搜身时被毫无掩饰地拔出丢弃,禁军统领将刀刃双手奉上,心中升起的阵阵后怕逼得他面色青白,“陛下!”
帝王三步之内,竟有人佩着这样危险的凶器,还不为旁人所知,幸而未酿成无可回转的打错,不然他们都百死难赎!
容颍只看了那把随时能取走自己性命的刀刃一眼,从赵阶跪在阶下的角度看,帝王的确只是看了一眼,冕旒玉珠因为低头的动作轻颤撞击,“毁去。”这是皇帝的最终处理,声音森寒得连不知悔改的赵阶都讶然地抬头,直视天颜。
容颍说的毁去,是毁掉赵阶袖中的刀,还是赵阶?殿中诸人不约而同地想。
赵阶凝视着刀刃上一点暗金般的冷冽寒光,在那时忽地想到,拔刀自刎,对于他来说,或许是最圆满舒适的结果了。
自那日后,赵阶再不曾见过自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