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颍小指蜷缩了下,他压抑着想要伸出手的欲望,道:“不若卿同孤一道去。”

回答他的是赵阶殷勤备至地为太子奉了杯新茶,“殿下。”语调因开怀上扬,比方才更腻人。

容颍接了茶。

他还是很想告诉赵阶,不要这样拖长了调子撒娇似的唤人,不过……他又想,赵阶为什么不叫他舅舅了?

茶甫一入口,便听赵阶随口道:“殿下,静允今日来拜见吗?”

咔。

“孤不知,”茶杯被轻轻放到案上,容颍的声音透着一种被水汽浸润的沉,“静允昨日没告诉你?”

赵阶神情似有几分赧然,“世子未来得及说,就被殿下叫走了。”

“早膳用好了?”容颍没有回应赵阶的话。

想到能去容颍的书房,赵阶立时点头,欢欣雀跃道:“臣用好了。”

容颍目光在案上一扫,赵阶几乎是手边有什么吃什么,每样用的都不多,唯有澄沙水团离赵阶远了些,指节大小的团子,亦只吃了一个。

容颍颔首,“走吧。”

赵阶本想再殷勤地扶太子起身,但想到太子还没弱冠又不是七老八十,况且容颍也不喜欢旁人碰他,便没有伸手,独自起了身。

容颍垂了垂眼。

两人一路再无话。

赵阶余光瞥着太子清丽寒冽的佚貌仙姿,实在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从刚才开始就不大高兴。

容颍后悔了?

赵阶立刻否决了这个猜测。

容颍并非言而无信之人。

那到底是为什么?少年伸了根细长的手指往眉心一按。

怎么尚为东宫的容颍的心思比之后登基御极的帝王还要难猜?赵阶腹诽。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快就随着容颍与他踏入书房而顿时烟消云散。

太子府邸的书房不如日后皇帝的御书房那般大,但胜在规制极有雅趣,书房分前后,前室为太子平日里处理公务,与大臣会谈之所,后室则是满架书籍,汗牛充栋,俯仰皆是,且另辟一架,存放要紧公文,后室只一桌案,供人看书时用,书房前后皆用沉水香,气味幽淡。

赵阶眼眸发亮,决意先把崔世子等等先抛之脑后,偏头唤了声,“舅舅。”

容颍觉得自己好像掌握了赵阶叫他舅舅的规律——在用得着他的时候,赵阶是不会吝啬唤他舅舅的。

可不知为何,容颍却没有觉得厌烦。

他只说了句,“选好了书到前室来看。”

赵阶眨眼,“臣会不会妨碍殿下公务?”

容颍淡淡道:“无碍。”

赵阶眼见容颍微微扬起的唇角又放下去,顿觉一言难尽。

容颍在高兴什么?容颍在不高兴什么?

语毕,容颍离开后室,将书房留给了赵阶一个人。

赵阶的目光先落在各种机要文书上,每一格子内都垂着一条悬挂着玉片的青色绳结,随着外面的徐徐微风,轻轻摇晃作响,玉鸣润泽清亮。

赵阶移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仔细选了几本未在外面流传的残卷孤本,在内室停留了有小半时辰,方心满意足地抱着走出去。

他双眼惬意地弯着,竟不想书房有官员在,直直与那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一身浓紫官袍,二十多岁的模样,生得高大英挺,行止利落,很有几分武人气魄。

李微明,李大人。赵阶心道。

未来的兵部尚书,赵阶的老熟人。

李微明算是朝中少有没对赵阶长相身份指指点点过的官员,俩人曾经共事,李微明行事果决,雷厉风行,赵阶虽对朝中同僚都无好感,但也从不厌恶李微明。

当年共事时李微明双鬓早已全白,今却见故人青丝如墨,赵阶这没心没肺的无甚物是人非的感慨,只确定了李微明的头发不是天生白的,可见朝政有多熬人心血。

赵阶朝李微明点点头,思来想去,不知道自己坐哪,得太子示意,坐到了太子旁侧的位置。

李微明面上掠过一丝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