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静允轻吸一口冷气。
玉山颓是烈酒,夏日衣着单薄,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赵阶身上的滚烫。
他倾身过去取酒,崔静允自然要往远处放酒壶,可一桌一案不过方寸之地,再远能远到哪里去,离崔静允近些,自然拿得到。
赵阶呼吸间酒的味道,衣料上沾染的熏香,还有一丁点,冷而清浅,几乎要湮灭在这种种气味之间的,太子身上特有的梅香。
赵阶这姿态不大端庄,可他并没有其他意思,他只想把酒取来。
近在咫尺。
崔静允抽气到一半猛地顿住,屏住呼吸,正要无奈地将酒壶递过去。
咔。
是酒杯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刚才还偏身向他而来,几要与他贴上的赵阶却顺走他的酒,重新跪坐回竹席上。
崔静允心跳得快了几分,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怪赵阶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与他过于亲近,心中压着点隐秘的遗憾,下意识往声源看去。
他以为是老侯爷,不期看见刚刚放下酒杯的太子。
太子的目光有几分不赞同。
崔静允垂首,敛容正色。
赵阶小指勾在酒壶的握柄上,用只有他与崔静允听得见的声音幸灾乐祸道:“世子纵情违礼,被太子舅舅看见了,当心让你抄家规。”
崔静允不动声色,“太子舅舅?”
赵阶说话也没个正经样子,不管是叫官职还是人名,高兴时总爱叫得百转千回,崔静允不觉得世子有什么,但觉得这声太子舅舅太黏糊。
赵阶给崔静允斟了一杯酒递过去,“世子的舅舅,我不可唤吗?”微挑的眼尾被酒气熏得染上了几分艳色,偏要低眉垂眸,装得仿佛示弱模样,未被长睫完全遮掩的眸光涌动,狡黠,又故意。
觉得好像堪怜,又似是挑衅。
崔静允眸色微黯,接过赵阶递来的酒,不答可不可,“阿阶且去问太子殿下是否愿意。”
赵阶挑眉,“那我且去问问。”
崔静允正要开口,忽听一声:“臣等恭送陛下。”
二人便随着人群站起,送皇帝出正厅。
皇帝一走,太子亦起身告辞。
赵阶想的是等下顺两坛酒再走,太子的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他脸上,“赵小郎君。”太子开口。
他唤赵阶赵小郎君,而非刚才的阿阶。崔静允蹙了下眉,但很快舒展开。
太子,到底是何意?
赵阶原本松散的站姿立刻变得端正不少,只好出来,“殿下。”
容颍的态度很疏离,也很客气,“孤有话想同小郎君说,不知小郎君可愿与孤同行?”
太子决定的事情,眼下还轮不到赵阶说不愿意。
赵阶面露慌张疑惑,极快地往崔静允的方向看了眼,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安心似的。
这点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容颍尽收眼底。
“能与殿下同行,臣荣幸之至。”赵阶应答。
太子颔首。
赵阶跟上容颍,在容颍侧后保持着两步开外的距离。
目送太子与赵阶离开,在场勋贵纷纷告辞。
两人先后上车。
赵阶为了表示殷勤特意伸出手,欲扶容颍,他知道,容颍不会理会自己,但该做的样子,他还是会做。
少年看起来很紧张,眼中隐有惶恐。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指尖微微颤抖。
容颍顿了下,扶住赵阶手臂,“劳烦赵小郎君。”
一触便离。
赵阶有些惊讶,低头道;“臣不敢。”而后少年登车,动作轻快,看不出受过伤。
“你腿上的伤如何了?”容颍忽道,仿佛觉察到赵阶的诧异,他难得解释,“静允同孤提过。”
“谢殿下关怀,臣的伤早就好了。”赵阶道,只觉今日容颍处处都不对劲。
气氛一时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