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以赵阶的骨头生得硬,却也漂亮,让人忍不住去幻想,一点一点打碎赵阶的傲骨,该是怎样诱人的模样?

皇帝借旁人的手不止做了一次,明里暗里,有时能够看到赵阶痛苦,有时则看不到,但今天,赵阶的反应令他大失所望。

赵阶不应这样。

他应垂首,应该静默,长袖之下,手指狠狠握住,却还要不得已,露出一个不对心的笑。

他不应如此坦荡自若。

事情没有按照预先计划好的发展令皇帝有些烦躁,他有预感,倘若他说赵阶家学渊源,赵阶自有另一番应对,咄咄逼人,反而显得他这个帝王没有气量。

于是收敛心绪,同崔侯笑道:“静允这般护着小赵卿,情意拳拳,当真让人羡慕。”

崔侯原本听话题好不容易转移,稍稍放心,谁想皇帝又绕了回来,今日颇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正要开口,然而皇帝不需要崔侯接口,继续笑道:“朕在京城中听到了一些传言,说的便是崔侯你的好世子与小赵卿,若是真的,不如今日朕做个人情,了你们二人一桩心愿。”

这已等于明说。

皇帝要给崔静允与赵阶赐婚!

崔静允面上滴水不露,实际上握住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

无论是谁都不会喜欢,被上位者如此轻慢随意地讨论终身大事。

徐言欲讨好皇帝,仿佛看不到在场崔氏众人的脸色,“敢问陛下,是什么流言?”

而后似是恍然大悟,徐言的目光在崔静允与赵阶身上流转,仗着此事是皇帝先提及,便是崔静允与赵阶不满,也不敢提出异议,“臣明白了,流言是说崔世子与赵郎君情投意合,”

可徐言还未说就被一声音直接打断:“徐大人,匪由勿语。”

澄澈清冷,有如幽山冬日里清冽的冷泉,令人忍不住发颤。

方才正厅中人注意力都在皇帝与赵阶、崔静允身上,竟没听见脚步声,或许是声音的主人的要求,候在厅外的仆下也无一声通传。

这是……?

赵阶震悚。

容颍!

赵阶震悚的不是容颍,而是容颍居然会打断旁人说话。

需知赵阶做了容颍五年臣子,上朝时,无论是赵阶听了觉得荒诞不经、百无聊赖亦或者让人勃然大怒的话,容颍都一次未打断过,今日竟如此不给徐言留颜面。

徐言三番两次被驳话,在众人面前已挂不住脸了,偏偏刚才说话的居然是太子,他哪里再敢吭声。

旁人看他笑,是嘲笑。

想讨好皇帝,不惜贬损故旧之子,谁料遭太子大众驳斥。

能被太子打断说话,徐言也是破天荒的第一人了。

被那些不加掩饰的视线嘲讽着,徐言未饮酒的面皮已经变红,却敢怒不敢言,看向赵阶的眼神里是掩藏不了的怨恨。

太子怎么来了?这是此刻正厅中大多数人的想法。

众人面面相觑,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从不参与任何一家一氏举办的任何宴饮集会,不偏不倚到了极致。

今日竟来了,还是文会将散的时候。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太子,连赵阶都忍不住看过去,无他,实在非常好奇,刚刚弱冠的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视线在容颍脸上一掠而过,有那么一瞬间,赵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刺得发疼。

其人如冰似玉,自是雪霜之姿,仙姿佚貌,无非便是如此,就如一束澄静的光亮,让正厅都仿佛变得明净了起来。

神姿高彻,不可攀附。

容颍这样的人,无论是谁,只要有一点亲昵僭越,都仿佛是玷污了他。

哪怕后来赵阶谋反,与容颍之间的恩怨纠缠三言两语说也说不清,他此刻还是很不恭不敬地感叹了一下容颍数年如一日的美貌,不过这时不如以后内敛,更为锋利刺目。

皇帝盯着容颍,一双眼看向容颍玉立颀长的身姿,那是他渴望而不可求的年轻与鲜活,太子仿佛是一面镜子,让容冕的日渐的老去与虚弱无处遁形,“太子来了,真是稀客。”

皇帝待太子的态度,很不像是父亲待儿子。

容颍回答,“听闻崔府请来了几位隐士名宿,儿臣仰慕许久,故来一见。”扫视一圈,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看来是儿臣来晚了。”虽口口声声说倾慕许久,但发觉人不在,太子的语气中没有半点遗憾。

正厅内众人皆静默不敢言,崔静允与赵阶的私事,他们还有插嘴的余地,皇帝与太子之间的机锋,却不容旁人置喙。

赵阶忍不住端起酒杯,悄悄给自己斟满。

有大戏,怎能无酒?

崔静允余光瞥见他的动作,顿觉赵阶没心没肺的程度比以往更上一层楼。而后,也举杯,轻抿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