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你请就好了。”
过分熟络的一句话从季青柚的嘴里说出来,她有些惊讶,可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毕竟她也不知道虞沁酒会在国内待多久。
说这种话,并不一定合适。
可虞沁酒却跟了上来,推开门的一瞬间,寒风扑面,她微微眯了眯眼,回头朝季青柚笑,说,
“好啊。”
晚饭吃得有些慢,已经到了夜晚最热闹的时候,对面的医院仍旧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她们并排走着,沿着医院外的一条路。路上的雪已经消融,没有了踩雪的沙沙声,脚步很轻。
虞沁酒的双手插在衣兜里,提起,“你今天戴了围巾。”
季青柚垂了下眼,“本来是想着还给你的。”
说着,她想把脖颈上温暖的围巾摘下来,虞沁酒却凑过来,拦住了她的动作,轻轻地替她整理围巾上的褶皱。
被裹在了一阵柔润清澈的玫瑰香里。
季青柚呼吸放轻,却还是任由虞沁酒的动作。
虞沁酒给她整理着围巾的结,纤长眼睫在她眼前垂着,“都教过你这么多次这个结的打法了,怎么还是打不好?”
季青柚不安地动了动脖颈,却又马上被虞沁酒扯紧。
“别动。”虞沁酒说。
季青柚没敢再动,静默几秒,说,“习惯了。”
虞沁酒动作顿了顿,“习惯什么?”
季青柚没回答,只是抿唇。
虞沁酒的手指轻微地颤了一下,过几秒,松开她,说,“这样漂亮多了,我是说围巾。”
她总能将装饰品用得恰到好处。
她们距离很近,近到季青柚轻而易举地看到虞沁酒耳垂上的那个耳钉,通透的油画蓝色,一个小蝴蝶,点缀着她恣意却温柔的气质。
“是挺漂亮的。”季青柚说。
“那是。”虞沁酒的语气有些小骄傲,退开一步,又伸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方盒,上面写着popmart几个字。递给她后,虞沁酒弯成月牙眼,语气夸张地装作惊讶,
“哇塞,中奖啦。”
被塞到掌心里的小方盒还带着体温和缱绻的香味,季青柚怔住,没能反应过来。
虞沁酒却走到她旁边,双手插兜,“我看着他前台摆着的那几套,猜你肯定喜欢那个绿色的,我就和那个小哥说,能不能让我买那个绿色的。”
“但是那个小哥说,盲盒都是不确定的,除非我直接买一套,才能买到想要的款式。我本来是要直接买一套的,但是买一套肯定藏不住。就想着先买一个,要是没中的话……”
说着,她望向季青柚,弯着眼笑,
“那就下次再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再送你一个新的,好不好。”
“好不好”三个字被她说得像是在哄小孩,温柔,尾音极轻,像是拂开水面的涟漪。
季青柚攥紧手里的小方盒,垂眼看着自己脖颈上被围好的围巾,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小孩。
别人觉得她没有情绪起伏,没有喜欢和爱好,没有格外厌恶也没有脾气。虞沁酒却总是能第一眼看出来她喜欢什么,她讨厌什么。
别人说她不爱说话,不笑也不落泪。但重遇虞沁酒的每一次,她眼睫的每一次微颤,似乎都变成了她情绪呈现的另一种方式。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虞沁酒,那她将会比现在更无趣。可更无趣的她会是什么样呢?
她不知道,也想象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眼望向虞沁酒,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忧毫无道理,就算时间来回滚动,能在她那层鱼缸玻璃上盖章的也只有虞沁酒。
她说,“为什么要买给我?”
“因为你喜欢啊。”虞沁酒说得特别轻巧,好似对她来说,最具说服力的理由和评价标准就是“喜欢”。
这的确是虞沁酒会做出来的事情。
季青柚微抿着唇,突然想起高中文理分科时,一向文科比较具有优势的虞沁酒眼都不眨选择了理科,理由只有三个字:
我喜欢。
“我很喜欢。”季青柚没有再说谢谢。
虞沁酒便轻松地把双手重新插进衣兜里,脸往厚绒围巾里埋了埋,蹭了蹭,走了几步,忽然抬头看她,没由来地说,
“好吧,其实是我特别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季青柚有些疑惑。
虞沁酒不说话了,静谧了一会后,伸出手来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慢悠悠地说,
“最讨厌的食物是葱,最喜欢的食物是鸡肉,最高纪录是一个月只吃了一道啤酒鸡,和我吃饭的时候很慢,是为了等我,但是和别人吃饭的时候每次都很快,因为不愿意浪费时间,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最最最喜欢的是墨绿色,没有讨厌的颜色,有点收集癖,特别是针对玩具和游戏卡,所以其实你刚刚特别喜欢那个盲盒,对了,还有搜集各种稀奇古怪的建筑模型,但是不喜欢玩,只是摆着,晚上睡觉必须听乐曲,电脑屏幕只能有一竖排,多了就不舒服,对很多海鲜、芒果和小麦过敏,家里目前有当医生的姐姐和妈妈,缺点是总喜欢给自己很多压力……”
“我就是想知道,这些答案有没有改变?”她语气里有几分执拗,“还有……”
有辆出租车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寒风和飘扬的尘雾,掀起她飘漾的额发,吹起她厚绒围巾的边角。
她停顿几秒,在巨大的轰鸣声和胡作非为的时间里,声音轻得几乎有些听不见,
“这些问题,有第二个能全部回答出来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