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袖子里的条例递上去了。
李隆基眼睛又大了。
还真有。
李隆基将条例拿过来,翻了又翻,居然真与天幕说的一样。
他开始庆幸这条例最终没有发出去,也庆幸天幕出现在了民怨发生之前。
他看了看手里的条例,又看了看宋璟:“你先起来吧,且等天幕结束。”
宋璟应声,退到一旁。
【旱魃,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之中,会引起旱灾的怪物。神话中的魃在北方长居,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招人厌弃的存在。古人认为干旱和魃分不开关系,是旱魃带来干旱,让他们颗粒无收,生活困难,所以当时流行一种烧旱魃的活动。每每干旱的时候,百姓会自发举行烧旱魃仪式,这种仪式不单单在民间盛行,就是宫廷之中也有这样的仪式,皇帝也需要参加。】
[封建迷信要不得。]
[生产力低下是这样的。]
[我们确实不能拿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去要求当时。]
[这应该也是当时百姓心里的一种寄托吧。把旱魃烧掉了,就可以没有灾祸了。]
[但是我没明白旱魃和宋璟之间的关系啊?]
宣政殿前的百官也和弹幕一样茫然。
是啊,他们也没有懂这个旱魃和宋公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广州的百姓不仅茫然,更是愤愤。
“是谁说宋宰相是旱魃?”
“到底是谁,可别让我逮着。”
“但如果真的像天幕说的那样,宋宰相不辨是非对错,只要不认罪就把人关在监牢里关到死……”
“是啊,如果真的是那样,宋宰相也不是个好官儿啊。”
“这事又没发生,反正我相信宋宰相是不会这么做的。”
“但天幕说我们烧旱魃没用,是这个意思吧?”
“放屁,怎么没有用?”
【在开元八年的时候,关中有旱灾,烧旱魃的活动也随之开始了。最隆重的烧旱魃仪式当然是在皇宫之中举行的。古代的这种仪式不是简简单单的烧香拜神,他们还会请巫觋作法,还会请专门的演员,进行一些有情节性的表演,通过这个表演来展现人类战胜旱魃,人世间重新获得甘霖的场面。这场和宋璟有关的“旱魃事件”就出自于这场烧旱魃仪式的表演当中。】
李隆基抓住重点。
开元八年。
确定了,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
另外,开元八年会有旱灾?
李隆基拿着笔飞快记下。
旱灾,还是要为防治旱灾提早做准备的。
【在当时,有两个戏子,一个戏子扮演的是旱魃的形象,另一个扮演普通百姓,这个角色有些类似于我们现在说相声的捧哏。因烧旱魃仪式的需要,两个人在李隆基面前演起了戏。扮演旱魃的戏子出场后,百姓就问她:“你为什么要出来?”旱魃就说:“我为什么不能出来?我是奉了宋宰相的命令出来的,你不让我出来,是想违抗宋宰相的命令吗?”百姓也没有被旱魃吓住,大声呵斥:“你大胆,宋宰相是何等心为百姓的好官儿,你这样污蔑他,不怕遭到惩罚吗?”旱魃被呵斥地后退一步,讲出实情:“宋宰相不让人申诉自己的冤屈,正直无罪之人全都在大牢里死掉啦。你也知道,冤死之人的怨气可冲破天际。有那么多怨气的召唤,我旱魃能不出来吗?我当然得出来。”】
宋璟犹疑:“这……”
这条例若施行了,果真如天幕所说的一般吗?
民愤已积聚到了将讽刺性的表演搬到烧旱魃仪式上,搬到陛下面前的地步了吗?
经天幕的话,宋璟更明白了这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条例在一年之后引发了怎样轰动的一连串反映,他并没有百姓讽刺他号令旱魃而生气,反而开始反思。
反思他除了这件事,还有哪些矫枉过正的行为。
反思之后,便是庆幸。
庆幸天幕在这个时候将这件事说出来,而并非是在事情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后才说。
但姚崇心里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张说看到姚崇的一张臭脸,“噗嗤”一声偷偷笑出来。
上一次说姚崇的天幕出现时机不好,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无法挽回了。
两个儿子已经在洛阳选官的时候为难了魏知古,他自己也是一贯看不起魏知古小吏出身,又讨巧买好混到宰相的位置,最重要的是,他手底下那个贪污的赵诲已经贪污,就算没有被陛下发现,最后被天幕揭露也是无济于事。
但这次说宋璟的天幕不一样,这回天幕可是提前整整一年出现,烧旱魃仪式上的闹剧还没有出现,那条不合理的条例也没有完全施行。
姚公,实惨。
张说看着姚崇,笑眯眯的。
姚崇虽没有正眼看向张说,但是他“啧啧”的声音不绝于耳,就是没看到他的脸也能想象的到他现如今是怎样得意的模样。
姚崇依旧不看张说。
晦气。
李隆基根据天幕说的这烧旱魃的仪式,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场面尴尬无比。
他当然不能杀了那两个扮演旱魃和百姓的戏子,若是真杀了,不坐实了朝廷心虚吗?
但如果这事真的发生,朝廷的尊严和面子都没了是真的。
就是他李隆基,也会很没有面子。
李隆基咂嘴,第一次开始考虑宋璟究竟是不是适合这个位置。
给他执掌紫微令宰相的位置,是不是有些过高了?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宋爱卿他的确是一心为公,直言上谏,毫不含糊。
但他处理政事的能力确实比不上姚崇啊。
李隆基拧眉沉思起来。
当皇帝的烦恼也就在这里了。
选不出一个哪里都十分洽和心意的宰相,这里出众了,就得有点地方是不完满的。
【“旱魃事件”是宋璟的错误之一,宋璟还有第二个错误,“恶钱”事件。】
[啊?他犯的错误还挺多?]
[笑死,姚崇是两个错误,他也是两个。]
[但姚崇和宋璟还是不太一样,姚崇是这个人的品格不太行,宋璟是这个人办的事儿不太行。]
[反正都有缺点呗。]
[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或者实在不行,搞权力制衡那套嘛,权力不要都集中在一个宰相的手里。]
李隆基倒是没有把心思放在弹幕上,他看着天幕上硕大的“恶钱事件”四个字,心里拔凉拔凉的。
恶钱事件,司法上出了问题还不算完,经济上也出现问题了。
他觉得不能自己拔凉,也要把这份拔凉传递给“恶钱事件”的罪魁祸首。
于是李隆基用凉飕飕的眼神看着宋璟。
那意思是,你居然还敢犯第二次错。
宋璟有些惶恐。
难不成前不久下令收缴百信私下铸造的铜钱,也是错的了?
不能任由恶钱泛滥啊!私下铸钱就是违反规定,就是引起社会不安定的因素,严令禁止,能有什么毛病呢?
【以防有些观众不理解什么是恶钱,我在这里解释一下,在唐朝,恶钱就是未经官府的允许私自铸的钱。私自铸钱的目的是为了获利呀,所以恶钱在重量和成色上,远远不如官方造的钱。用官府能造一枚铜钱的材料,百姓能私下造两个、三个、甚至更多,那私造钱财的人就能获取大量的利益。这种恶钱大量流通到市场,会引发物价飞涨等等一些列的问题。所以恶钱是应当被禁止的。】
【宋璟也明白这个道理,所宋璟明令禁止私下造钱,除此之外,他还下令,无论是否私自造钱,只要手里有恶钱,一律上缴。】
[我没文化,我觉得他做的挺对的呀?]
[好像是没有什么毛病的样子。]
[谁能帮我分析分析啊,哪里出了问题,我数学都不好,更别说经济了。]
宣政殿前,一些也没有什么经济头脑的官员一样不理解。
“宋公这事儿也做错了?”
“我看没毛病。”
“我也是,我也觉得没毛病。”
“恶钱收缴,这不是理所应当嘛。”
但此时各州百姓就是不同的反应了。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又不是我私自造的钱,凭啥要把我的钱收走!”
“一枚铜钱不是钱啊,现在各处都是□□。”
“他官府有本事收,怎么没本事造钱啊,不造钱我们用什么,只能用恶钱。”
“官府才不亏,白花花的钱都拿回去了,可怜那是我们的血汗钱呐。”
张说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开口问姚崇:“姚公,你看出哪里出问题了吗?”
姚崇神叨叨的:“恶钱,古已有之,宋公之法,过于刚直。”
张说烦他装腔作势。
你这不是废话吗,宋公他不仅仅方法是刚直的,他整个人都是刚直的!
于是张说执着重复道:“姚公,你看出哪里出问题了吗?”
姚崇心情好,大发慈悲为他解惑了。
“你这月的俸禄拿到手了,这时有人告诉你,你俸禄里的铜币有一大半都是恶钱,你必须将恶钱全部上缴,你当如何?”
张说刚想喷他这话驴唇不对马嘴:“官家发的俸禄如何能有恶钱……”
但话没说完,脑子就转过弯来了。
他自言自语道:“我会愤怒啊,我那么多的钱,一下就全没了啊。”
姚崇点头:“百姓也正是如此。”
张说像是被打通了经脉,整个人都开窍了:“是啊!”
【宋璟这样做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但他疏忽了两点。第一点,大量收缴恶钱,市面上的货币骤然减少,会造成市场萧条。第二点,收缴恶钱不给与补偿,会引起民愤。】
宋璟一个头两个大,又是民愤,又是民愤。
现在的百姓,气性大啊。
李隆基依旧冷飕飕看着宋璟。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引起民愤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宋爱卿前不久才将这命令发布出去。
或许要不了多久,便要引起民愤了。
想到了或许要即将发生的事情,李隆基心里发愁,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