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幕要是能讲讲怎么解决恶钱事件就好了。
天幕来自于一千三百年之后,想必千年之后,这区区恶钱的小事,一定有应对的办法了。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李隆基第一次感觉到了天幕的重要性。
天幕在他的眼里不再是一个只知背刺他的,令他心中不悦,甚至有几分恐惧的神迹。
此时的天幕更像是一个等待挖掘的智囊。
如果此时天幕能把解决恶钱事件的办法说出来就好了,哪怕是轻飘飘的几句话,也好过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摸索。
第一次,李隆基感觉到了语言的重要性。
李隆基神情复杂,期待又忐忑。
若是能说出解决之法,就是再背刺他两下也是无妨的。
天幕似乎听懂李隆基的心声了。
【在唐代也的确出现了多种解决恶钱的办法,每一个方法都有优缺点,在这里简单给大家盘一盘。】
李隆基仰头看天,兴奋伸出自己的双手。
这才是真正的神迹啊!
伴随着李隆基持续的兴奋情绪,天幕娓娓道来。
【第一个办法,在关隘、坊市等需要钱币大量流通的地方,设置专门分辨货币好恶的专门性站点。符合规定的钱币才能够流通到市场。这个办法在东魏就已经使用,在唐代被沿用,也成为了区分货币良恶的主要办法。但这办法也有缺点,人力鉴别,没有专业技术,会产生误差,也比较难在偏远地区推广。】
天幕所说的这个办法是现在正在施行的办法。
这个办法的缺点已经暴露无遗,并且这个方法,无法解决民愤问题。
但百官没有松懈,依旧记了下来。
天幕肯定不会说这一种办法,天幕肯定还会说其他的办法。
【刚刚说的办法是用于货币区分,接下来所说的办法就是在弥补百姓上下功夫了。】
一时间,包括李隆基都拿好了笔。
宣政殿前乌压压的人全部同等弧度扬起了头,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幼崽,每个人眼中都饱含了对知识的渴求。
【用米、布、或者是官方铸币,去按照比例兑换百姓手里的恶钱,这样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百姓的损失。这样的办法也有弊端,如果比例太大,百姓不乐意换,并且这个办法对国库的要求很高,时间久了官府也支撑不住。】
百官一边遗憾,一边提笔记好。
唉,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们想拥有一个,一经推广,全员响应,迅速施行,立竿见影的办法。
天幕实力打脸,马上告诉了他们,他们是在想屁吃。
【控制原材料这个办法可以追溯到隋朝,这个办法有助于从根本上解决恶钱,但是当时官府控制力不行啊,他们也想控制,但是原材料很多,像铜、铅啊等等,他们控制不住那么多材料的。】
百官沉默了。
天幕就差把他们能力不行明晃晃写出来了。
【此外,严峻刑法也是一个办法,但是这只能作为一个辅助性的办法,过犹不及,太过了会造成冤假错案。关于这类刑法的法律规定,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打磨出一个完备的体系的。】
宋璟沉默了。
冤假错案,天幕似乎是在点他。
【刚刚总结的几个办法都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联系当时唐的生产力、政治背景、社会背景,其实在当时是无法出现一个一劳永逸,完全解决恶钱的办法的。官府只能做的是因时制册,将生产力发展起来,将完备的法律体系完善起来。】
齐齐仰着的期待脑壳又灰扑扑地低下去了。
天幕说了,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李隆基沉沉叹了口气。
原来这世上没有一通到底的捷径。
李隆基看着记的满满当当是纸,仍觉得宽慰不少。
这些办法也够了的。
蚊子腿小也是肉啊,至少多了好几条可供延伸的思路呢。
被天幕背刺久了的李隆基,连心态都好了不少。
【我们最后要说的,是宋璟罢相。】
一群蔫巴巴的脑袋“蹭”地一下,又抬起来了。
脑袋们齐刷刷望向天幕,接着望向宋璟。
宋璟也罢相了?
“宋公上任也没有很久吧。”
“你这话说的,姚公在宰相之位也未待十年八年啊。”
“我还是有些震惊。”
张说也惊讶,他推了推姚崇:“跟你一样,罢相了。”
在场唯一接受度良好的反而是宋璟这个当事人。
他垂眸想了想,就是没有天幕说的这句罢相,事后他也会主动提出辞官的。
有姚公这个先例在前,他不好赖在这位置上。
况且这回他到底与姚公还是不同的,他接连两次在政事的处理办法上出现错误。
若说“旱魃事件”尚且没有发生,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那“恶钱事件”已然发生。
只不过时间并不长,还没有激起民愤罢了。
就是任由他坐在这个位置,也是做不长久的。
【姚崇被罢相的原因是私心太重,而宋璟被罢相的原因恰恰相反,公心一片却有些过犹不及了。我们不能说他收缴恶钱是错误的,但完全将恶钱收缴而不给予百姓一定的补贴,会引发群众的不满。厌恶不诚实的罪犯,反而将一些受到冤屈并坚持正义的人一棒子打死,这会造成更多的冤假错案。】
【宋璟的古板不知变通,其实在他为相的早期就能看出来了,把他和姚崇对比起来举个例子,方便大家理解。】
[他俩正好互补了。]
[可惜人不能中和,唉。]
[不太了解唐朝的宰相,后面会有新的宰相吗?]
张说欠嗖嗖对着姚崇道:“你瞧,天幕又说到你了。”
“姚公这宰相没白做啊,后人时时刻刻惦记你呢。”
姚崇面无表情。
但是被提到的另一个人,宋璟就不是那么自在了。
天幕在说到他被罢相,他尚且能寻常心对待。
他毕竟有错,犯错就要接受惩罚,这是理所应当。
但是将他与姚公进行对比,这多少让他有几分自惭形秽。
就政治能力而言,他的确比不上姚公。
【长安分东都洛阳,和西都长安。当时粮食的盛产地在洛阳,但将粮食运到长安是一件工程量相当浩大的事情,所以大旱时期,长安的粮食就供应不上了。在开元五年的时候,李隆基就面临了刚刚说的问题,粮食不够吃了。按照唐王朝一贯的做法,是将整个政治中心都迁到洛阳,政治领导班子去洛阳住一段时间,等灾荒好转,再回到长安,这在当时被称为“就食”。既然在长安吃不到粮食,那我去洛阳总行了吧。粮食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所以当时的李隆基也打算,把政治中心搬到洛阳去。但这时太庙的柱子坍塌,这导致整座太庙都倒了。那是太庙啊,李唐家放祖宗牌位的地方。大家都知道,古人把祖宗牌位看的都相当重要,这件事也被看做是一件不怎么吉利的事情。所以他们就在想,太庙怎么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在他要去洛阳的时候倒呢?】
李隆基想起了这件事。
他印象深刻,在这个时候,他还同宋璟闹了些不愉快。
【宋璟本来就是不赞同李隆基去洛阳的。当时太上皇李旦去世才半年,宋璟认为,李隆基在长安老老实实守丧才是合规矩礼法的,守丧十分要紧。】
[……我明白博主为什么说宋璟不灵活了。]
[长安没粮食啊,难不成天天在长安等着饿死啊。]
[饿死应该是不至于的,整个领导班子去洛阳能减轻长安的粮食压力。]
[确实,毕竟那么多官儿,好多人呢。]
[一般这种“就食”都是一两年,所以真的能减少很多压力。]
[他们要是去洛阳了,那长安的百姓就能吃饱肚子了啊,还是去洛阳的好。]
[宋璟把规矩看的太重要了。]
姚崇身边的张说又在撩闲:“姚公,天幕马上要夸你了”
这件事他也知道。
宋璟说话是不好听,但是姚崇说话好听啊。
所以当时陛下就问了姚崇的建议。
张说啧啧咂嘴。
别人看不清姚崇的性格,他还看不清吗?
姚崇就是在一些国家大事之上,会纠正陛下,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方面,姚崇不管是什么都顺着李隆基说。
姚崇笑面虎一样,脸色极好,不是宋公那样的臭脸,说出的话也好听,柔软又熨帖,肯定把陛下哄的好好的呀。
此时李隆基也想起来当时姚崇宽慰他的话。
那会姚崇已经罢相,他虽然在自己儿子和手下的事情上犯了糊涂,但是大事方面向来都是很靠谱的。
李隆基瘪了瘪嘴。
他要去洛阳又不是为了去玩儿,他也是为百姓考虑,他也是想减轻长安的粮食负担。
若非如此,谁会喜欢长时间舟车劳顿呢?
但姚崇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直接就说了他去洛阳就是不对。
还劝他再进行德修。
德修德修,一天到晚的德修,他才修了没多久就又要再修一遍,他真的累了。
【所以李隆基去问姚崇的意见了。姚崇这人就圆滑多了,他比宋璟会讲话,也比宋璟会猜李隆基的心思。姚崇先是直奔主题,说,这洛阳该去呀,怎么不该去呢?接着把李隆基心系百姓的事情单拎出来,拍了拍马屁:“陛下您去洛阳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呀。这洛阳为什么不能去呢?”然后,姚崇又说了:“况且这太庙是好几百年之前建造的,柱子被侵蚀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况且您去洛阳是为了百姓,做为百姓的利民事情如何能遭天谴,上天奖励陛下都来不及呢。”姚崇这是从两个方面,直接把李隆基最大的顾虑给解决了。】
【最后姚崇还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现如今长安的百官都收拾好了准备去洛阳,宫人们将陛下的奏折与常用物品也打包齐全,洛阳那里为了迎接陛下也做了许多的准备,陛下如果不去,是让所有人的心思都白费了。陛下如果实在担心太庙,可以心腹留守,监督维修。这样太庙的修缮工作和“走食”就都不耽误了。】
[牛啊,跟着姚崇,学会与上司的对话艺术。]
[姚崇是实打实的务实派啊。]
[哦对了,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我差点忘了。]
[对,治理蝗灾只有他不怕遭天谴。]
[唉,宋璟用来劝谏还是很好的,就是能力差点。]
张说脑袋又凑到姚崇的面前,依旧是欠嗖嗖的模样:“姚公也教教我,教教我说话的艺术。”
姚崇有心膈应张说,上下扫视张说一眼:“这大约是天赋吧。”
言外之意,你资质愚钝,学了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