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抚安闻言急道:“我没有想要食言,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那位苏小姐你也完全不需要在意,父亲让我娶她也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她父亲的助力罢了。等到将来她生下孩子,我们谢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下去,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踏入她房中一步。”
谢抚安此时也是实在着急了,才会将自己这番打算都对曲心竹和盘托出。
曲心竹闻言怔怔的抬起头看着谢抚安。
谢抚安以为是自己这番话说动了曲心竹,便连忙又道:“小竹,你要相信我,让你为妾只不过是暂缓之计,不管外人如何看,在我心中你都是我谢抚安唯一的妻子。”
“等到父亲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一定让她将你的位置还回来。”
谢抚安口中的她,自然是那即将嫁给他的苏丞相家的小姐。
他这两日已是在心中考虑清楚了,既然他注定要找个人为自己生孩子,那这个人选是谁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
父亲既然如今需要她娶那位苏小姐,那他便听父亲的话娶了她便是。总归那位苏小姐能为他生下儿子便是。
谢抚安想到这里,连忙向曲心竹承诺道:“小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谢抚安心中其实还打着将来把那苏小姐生的儿子抱给曲心竹养的念头。只不过他就算是想如此做那也肯定是得在解决了苏家和宋家的麻烦之后。
而这事又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谢抚安不想让曲心竹失望,所以再思索之下他还是决定等到时候这事情办成了,他再告诉曲心竹这件事。
至于曲心竹愿不愿意养别人的孩子,这件事谢抚安从始至终都未曾考虑过。
又或者说他其实也想到过这件事,但是他的认知让他下意识的认为曲心竹并不会拒绝他这个提议。
毕竟一个女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子嗣傍身那怎么能行呢?
就连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在自己生不出儿子的时候,不也照样得抱皇帝其他位份低的妃子的孩子充作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教养?
只是谢抚安如此种种“良苦”用心,听在曲心竹耳中却是让曲心竹忍不住遍体生寒。
曲心竹抬头看着谢抚安脸上说起苏家小姐时那满不在乎的表情,终是忍不住挥手甩开了对方抓着自己的双手。
她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谢抚安道:“你既是要娶苏小姐,如今便不该对她如此多的算计。”
谢抚安之前那番话,分明就是将苏小姐当成了自己获得苏丞相支持的筹码与生育的机器。
谢抚安闻言微怔,他垂头思索片刻后有些不解的看着曲心竹道:“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小竹何至于因她而与我置气?”
“无关紧要?”曲心竹忍不住凄惨笑道:“她是你未来的妻子,怎么可能是无关紧要之人?”
谢抚安听到曲心竹这样说,下意识觉得曲心竹是在吃那苏小姐的醋,便连忙上前两步走到曲心竹身前,贴近曲心竹想要解释道:“我从来都没有当她是我的妻子,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曲心竹这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
“小竹……”谢抚安因曲心竹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而怔愣了下。
他喊了一声曲心竹的名字,又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曲心竹。
只是他的指尖还未来得及触碰到曲心竹的衣袖,曲心竹便已然抬起手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
谢抚安只觉自己耳朵瞬间嗡鸣了一声,而等到他听力渐渐恢复,曲心竹那仿佛蕴含着无数情绪的七个字便钻进了他耳朵里。
曲心竹说:“谢抚安,你真可怕。”
要让曲心竹让出正妻位置的,是谢抚安。要娶苏小姐为妻和苏家达成联盟关系的,是谢抚安。
可是如今,在苏小姐还未过门时便算计着她肚子里孩子的人,还是谢抚安。
曲心竹只觉得自己这一刻内心悲凉万分。
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在她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有一天竟也能变成现在这副可怕的模样——
他只用了言两语,便敲定了另一个女孩悲惨的一生。
曲心竹从始至终都没有怪罪过苏小姐这个即将嫁给谢抚安的姑娘。毕竟谢苏两家联盟之事,可不是苏小姐一个小小的内宅女郎可以决定的。
苏小姐认真论起来,其实也只是谢苏两家联盟的枢纽罢了。
谢抚安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在意识到自己被人甩了耳光之后,他心中先是下意识暴怒起来。
但是下一刻他意识到面前打自己的人是曲心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又不得不压下了自己心底升起的那股怒火。
谢抚安黑着脸看着曲心竹有些自嘲道:“我狠心?我可怕?我要真是可怕就不会站在这里任由你打我了。”
谢抚安说这话时,心中还颇觉委屈。明明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曲心竹好。结果现在倒好,他好脸色没得到一个,倒是第一次被人甩了耳光。
曲心竹此时却是丧失了任何再与谢抚安交流的想法。
她转过身走到自己身后的拔步床前,小心翼翼的俯身抱起了熟睡的女儿,目光爱怜的从女儿有些发紫的唇上滑过。然后便径直抱着小长宁想要向房间外走去。
谢抚安见状,原本想要借着那一耳光向曲心竹装可怜的小心思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连忙挡在曲心竹前进的道路上,皱着眉问道:“小竹,你这是要做什么。”
曲心竹抬眼看向谢抚安,认真道:“离开这里。”
谢抚安闻言当即有些着急道:“我们不是说好了……”
曲心竹打断他的话:“我们,真的有说好吗?”
曲心竹这句话一出,谢抚安霎时沉默了下来。
曲心竹见状不再多言,只稍微转了转身体,想要绕过谢抚安继续向外走去。
只是她刚往门口走了两步,下一刻便觉自己眼前一花,怀中也轻了些许。
曲心竹再次定睛看去时,便发现方才还被自己抱在怀中的长宁,此时竟是已经到了谢抚安手中。
曲心竹顿时着急起来,扑向谢抚安想要从对方手中把长宁抢回来。
但是她一个身娇体弱,且刚出月子还没多久的妇人,又哪里是谢抚安这个常年领兵打仗的少年将军的对手呢。
谢抚安一手抱着小长宁,另一手则是毫不费力气控制住了因为被他抢走长宁而怔愣住的曲心竹。
谢抚安一向骄傲,也是实在爱极了曲心竹,所以他今日才几次番的对曲心竹伏低做小,且还任由对方甩了自己一耳光。
但是他今日已经迁就曲心竹到了这种地步,曲心竹这会却还是不愿意理解他,想要离开他,这无疑是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在曲心竹尚未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谢抚安已经将曲心竹从门口拖拽回了房间里拔步床旁。
他使了点力,抓着曲心竹的手腕将曲心竹推倒在柔软的床榻上。而后趁着曲心竹还有些晕头转向的时候径直抱着长宁走出了曲心竹的房间。
“谢抚安,你要做什么?你把长宁还给我。”曲心竹这时也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谢抚安抱着长宁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慌乱起来。
曲心竹立刻从床上跳下去,追在谢抚安身后想要去阻拦谢抚安。
但谢抚安在踏出房间门的第一时间便唤来了竹苑门口站着的几个自己带过来的丫鬟,让人吩咐她们将曲心竹的卧房门从外面给锁了起来。
这几个小丫鬟虽然有些疑惑谢抚安为什么要如此做,但是她们都是谢府从小养大的家生子,早就已经习惯了唯谢抚安的命令是从。
所以她们心里虽然疑惑,动作上却是一点也不迟疑上前从外面插上了曲心竹的卧房门。
曲心竹从床上爬起来去追谢抚安时本就已经迟了一步,因此此时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扇梨花木制造而成的精巧木门,在她眼前飞快的被人合上。
“谢抚安,你滚蛋!你放我出去,把长宁还给我……你还给我!”
曲心竹扑到房门前,用力拉了两下房门却依旧纹丝不动后,她原本强撑着的情绪霎时间便崩溃了。忍不住一边哭着一边怒骂着门外的谢抚安。
谢抚安此时正抱着长宁站在紧闭着的房门外,听到曲心竹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垂眸看了自己怀中正不安分的扭动的长宁一眼。
小长宁此时似乎也感觉到母亲正在呼喊自己,正伸出手不住的往曲心竹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去。
谢抚安敛眉,伸手抓住长宁的小手塞回自己怀中后,抬头对着门里面的曲心竹道:“小竹,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周大夫与陈大夫都说你心中郁气难发。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孩子这几日你还是别见了。你放心,我会找人照顾好她的。”
至于这个照顾的期限……
谢抚安垂头看了看小长宁比起出生时青紫色愈加明显的嘴唇,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在此刻泯然无痕。
他想,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曲心竹来说,按照之前父亲母亲说的那样将长宁养在外面都是最好的结果。
远离了长宁,小竹的病应当就可以渐渐变好了。她情绪稳定了,也应当更能理解他如今两面为难的处境。
而他,也不用再担心这个孩子的存在会影响到谢家和苏家的联姻。
自然,谢抚安也不会狠心到主动出手抹杀掉这个孩子的存在。
他今日来时其实已经安排人去打扫了天星城外谢家所属的一处庄子。
到时候他会派自己身边信任的人去往那边照顾长宁。给长宁看病的大夫他对他们也不会吝啬钱财。
但是想让他像如今这样举谢家之力去为长宁寻找大夫,那便不可能了。
谢抚安只能说,他会做到自己身为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一切。但是其它的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等门里因为他先前那番话而震惊到失语的曲心竹做出回答,谢抚安便步履略显匆忙的抱着长宁离开了竹苑。
直到走到竹苑门口,谢抚安方才听到从院子里传出的曲心竹充满不可置信与痛苦的尖叫声。
“谢抚安!你把长宁还给我,我错了,我愿意给苏小姐让出妻位,我不离开你,我愿意为妾,求你把长宁还给我。”房间里的曲心竹此时已经双腿发软到跪在了地上。
她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心如刀绞过,她喃喃道:“长宁她有心脏病,她不能离开我的……不能的。”
竹苑外的谢抚安脚步微顿,但他最终还是毫不留情的抱着长宁离开了。
谢抚安知道以曲心竹的聪明,她一定分辨的出他那些话下隐藏的含义。
他也知道以曲心竹对长宁的关爱程度她一定无法接受这件事。
但是他虽理解曲心竹的感受,却又不得不去做自己现在所做之事。
谢抚安知道自己现在的举动有些无情。但是他其实只不过是在自己爱的人和自己的孩子中选择了自己爱的人罢了。
他心中虽对传宗接代有着一定的执念,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孩子这种“东西”。
在谢抚安心中,从来都是“子凭母贵”而不是“母凭子贵”的。
所以尽管长宁是个女孩,他最开始时其实也是打心底里疼爱长宁的。
但是当长宁的存在影响到他与曲心竹,他又可以毫不留情的放弃掉长宁,任由对方去自生自灭。
抚安离开竹苑后很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把孩子交给了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的一位大概四十岁的妇人。
谢抚安摸了摸妇人怀里的长宁的脸蛋,向对方叮嘱道:“以后每月初五来我这里汇报一番小小姐的情况。除此之外没有万分紧急的事情你便不要再回府中来。”
妇人早已得了谢抚安身边人的叮嘱,知晓了谢抚安的态度。此时听闻谢抚安这些话立马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后她便在谢抚安的注视下抱着长宁登上了前往城外的马车。
竹苑内,没有谢抚安的吩咐,那些婢女也是不敢轻易回答曲心竹的话。
她们只能听从谢抚安的吩咐,守在曲心竹卧房门两侧,尽职尽责的阻拦着任何想要进去见曲心竹的人。
就连原本在曲心竹房里伺候的婢女知书和小兰,也是被她们毫不留情的挡在了门外。
小兰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曲心竹的哭喊声,不由恼怒的看向面前拦着自己的婢女,威胁道:“你给我让开,否则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被她如此威胁的婢女只淡笑了笑,而后有些倨傲答道:“大公子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夫人休息。”
小兰气急道:“你是聋子吗?夫人现在是在休息吗?”
说话的那名婢女脸上的表情不由僵了僵,而后有些没好气的对小兰道:“大公子说了不能进,那就是不能进。”
小兰忍不住咬了咬牙,她是山里长大的姑娘,又自小失去了父亲由寡母抚养长大。
为了保护自己,小兰的脾气便不禁变得有些泼辣起来。
再加之她此时又忧心曲心竹的安危,因此在面前那名婢女说完那句颇带挑衅意味的话后。
小兰当即便忍不住伸手冲着对方的头发抓了过去。
那婢女头皮吃痛,尖叫一声后立马同小兰厮打起来,同时连声催促着自己身边其他几个婢女过来帮自己制住小兰。
门口霎时间一片慌乱的景象。
小兰虽是以一敌四,但是她从小做惯农活,身体素质可比这些待在府里只做一些伺候人的轻松活计的婢女强健的多。所以打斗间完全不落于下风
最终还是一旁有些怯怯的看着几人抓头发挠脖子的知书发现房间里的曲心竹突然没有了声响,小兰方才同那四个婢女停了手。
那几个婢女虽是得了谢抚安的吩咐要看紧曲心竹不让曲心竹出门。
但她们也知道谢抚安对于曲心竹有多么看重,因此这会在知书的提醒下发现曲心竹可能出事以后。
领头的那名被小兰抓挠的最为严重的婢女,在略微思考了一瞬之后,她瞪了小兰一眼,最终还是上前去打开了曲心竹卧房门上挂着的那把锁。
而当她放开房门后,昏迷在门内的曲心竹的身体顿时便软软的向她倒了下来。
小兰见状连忙冲上前扶住了曲心竹瘫软的身体。知书则是在看到曲心竹昏迷的第一时间便冲去门外请了陈大夫过来。
陈大夫很快脚步匆忙的赶到了竹苑。
但是当她为曲心竹把过脉之后,她最终也只是给出了怒极攻心,以致昏迷的诊断。
陈大夫叹息一声对曲心竹身旁焦急的小兰道:“大夫人如今身体刚刚有好转的迹象,你们平日里还是多注意一点,莫要让她费太多心思为好。”
小兰对此只能唯唯诺诺道:“我知道了。”
陈大夫惯例给曲心竹开了个养神宁气的方子后便告辞了。
而在她离开过后没多久,竹苑里所发生的一切便都被人传到了谢抚安的耳朵里。
在听到曲心竹又一次昏迷后,谢抚安当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直到听到来汇报的人说曲心竹并无大碍,只是怒极攻心所以才会昏倒的时候,他紧皱的眉头方才缓缓放松下来。
挥手打发走前来向自己汇报的小厮之后,谢抚安叹了口气。
他是有些心疼曲心竹如今这样激烈的反应的。
但是当他转念想到以长宁那般虚弱的身体,曲心竹将来是注定要走这么一遭的。
所以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其实也只不过是提前了曲心竹面对这一切的时间点罢了。
而且比起让曲心竹眼睁睁的看着长宁夭折,他现在反倒是给曲心竹留下了一丝希望——
将来有一天,若是长宁真的去世了。那么只要他不让曲心竹知道这个消息,那么长宁在曲心竹心里便等于永远活着。
……
因为天行军的存在,在苏小姐的外公宋贤的催促下,谢苏两家的联姻很快的便被众人摆在了台面上。
原定于次年月份举行的婚事,在谢苏宋家共同的默契下被提到了来年正月十五号。
曲心竹被谢抚安禁足的时候恰巧是腊月初十。
兴许是终于解决了她这个大麻烦。
谢府从那一天起干脆明目张胆的开始筹备起谢抚安与苏家小姐的婚事来。
谢家的这种行为,一开始自是在天星城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特别是那些之前被邀请来参加过赏雪宴的各家夫人们,更是在心中嘀咕不已,这谢抚安不是已经有了正妻了吗?如今谢家这又是在耍什么把戏?
纳妾?这她们也没见过哪家的男子纳妾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啊。
书六聘一个不缺,八抬大轿也是早早的便准备好了。
不过这些夫人们心中诸多的疑惑,在谢夫人以她个人的名义请这些人又去谢府赴了一次宴会后,并在这次宴会上表示谢抚安与曲心竹以前的婚事是一场误会,曲心竹当初并没有拜见过谢家的列祖列宗,所以她最多只能算做是谢抚安的妾室而不是妻子后,便消失的荡然无存了。
这些夫人一个比一个人精,哪里会不知道谢夫人如今说这些是在敲打她们。
因此在这次宴会结束后,她们回到家中一方面约束了自己家中的所有人,不许他们再提起有关于曲心竹的任何事情。另一方面则是打听起了那位即将同谢抚安成亲的小姐姓甚名谁,喜好为何。
而对于天星城里的普通百姓来说,这些贵人们间的弯弯绕绕,就更不是他们会关心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