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三皇子妃是没有任何交情,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小摩擦,但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上三皇子妃也的确惨。
惨的不仅仅是这些年的欺骗、无端端背负的一切,更惨的还在后头——皇家可从没有和离一说。
除非当皇帝的实在看不顺眼哪个皇子妃,下圣旨才能将人休弃回家。
但以如今这状况来看,周景帝显然是不可能下这个圣旨的。
单子鸿已经毁了个彻底,名声没了身体也废了,休了三皇子妃还能再上哪儿给他找个媳妇?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这父子俩。
找不到新媳妇难不成要叫单子鸿一辈子当单身汉?那自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普遍的观念就是男人身边必须得有女人伺候照顾着,再怎么着都得娶个媳妇才像话。
是以,周景帝十有八/九是不会动三皇子妃的。
而只要皇家不肯松口,便是西宁郡王府也无可奈何,三皇子妃注定只能继续与单子鸿绑死在一块儿。
闹到如今两人互相都恨毒了对方,凑在一起还不定能过出什么花儿来呢。
三皇子妃的未来……
单若泱特意叫马车往大街上溜达了一圈儿,不出所料,所过之处皆能听见关于三皇子的二三事。
原本单子鸿是几个皇子里的夺嫡大热门,横看竖看都是他的机会最大。
如今他却一朝跌落谷底,再没有了任何一丝可能性,余下的几个差不多就是半斤八两的存在,谁也没显出太多优势来。
仔仔细细扒拉一遍下来,仿佛背后站着皇后的单子玦相对来说稍稍能拔出点尖尖。
单若泱顿时就陷入了沉思。
若在过去,这位关系亲近的七皇弟能登基对她来说自是再好不过的,可如今……只要一想到他那偏执的模样,她这心里就止不住的犯怵。
也不知究竟是她想太多还是怎么着,反正面对单子玦时,她是愈发感到浑身不自在,莫名就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哪怕他的眼神再亲近,笑容再怎么温柔阳光,她也只能感受到一片冰凉黏腻,就好似被一条巨蟒缠在了身上。
她实在是不愿将这个弟弟往坏处去想,可种种感受和直觉却又叫她不得不多想。
万一呢?
这样一个对自己莫名偏执的人一旦登上皇位手握生杀大权,届时她又将会面临怎样的一个困境?
作为她的驸马,林如海能讨着什么好?哪怕是林黛玉都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更甚至她都忍不住怀疑,以单子玦对她这样强烈的独占欲来看,将来她若有亲生孩子恐怕都不得不被迫骨肉分离。
她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时至如今,她已经打心底不希望单子玦成功上位了。
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出现任何难以挽回的意外。
不经意间,她的脑海中回想起了上午才跟薛宝钗说过的话。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至亲之人都是靠不住的,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谁的身上都是愚蠢至极的想法。
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钱是如此,权亦是如此。
单若泱缓缓长舒一口气,闭上双眼倚在柔软的靠枕上,借此遮掩掉自己眼底深处的野望。
她不知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朦朦胧胧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或许是因那桩荒唐离谱的“杀夫案”,让她第一次清晰直观地看到了这个世界对于女子的不公、对于男子的偏袒。
或许是由那之后有意无意打听来的一些所谓坊间八卦,其中显现出来的一些现实更令她倍感愤怒窒息。
或许是薛家兄妹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对比。
也或许是奏折批阅多了、不断接触朝政从而滋生出来的野心。
……
总之,不可否认她的内心开始蠢蠢欲动了。
但也仅限于蠢蠢欲动罢了。
夺嫡可不是那么好夺的,更遑论她还是个女儿身。
周景帝那么在意权势的一个人为何能放心将奏折交给她批阅?无非就是看中了她的女儿身。
这个世界可从来没有女人上位当皇帝的先例,哪怕曾出过那么两三个权倾朝野的太后,却终其一生也不过只是“垂帘听政”罢了,从未有人真正穿上过龙袍。
如今她想要上位?那毫不夸张,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哪有那么容易的。
单若泱不禁摇摇头,暂且将那繁杂纠结的思绪抛却不想。
……
荣国府到这一代已然是没落了下去,家中子孙就没一个能在朝中有个立足之地的,故而素来消息也传得极慢,往往都是后知后觉罢了。
只眼下满京城都传遍了三皇子的事儿,尤其那份不知打哪儿传出来的名单更叫人津津乐道,再怎么迟钝,荣国府也得到消息了。
顷刻间,整座府邸都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盖因他们家的宝贝凤凰蛋贾宝玉竟也在那份名单之上!
甫一听见消息时谁也不相信,王夫人还在大骂,“哪个天杀的编这种谎话来编排我家宝玉?我家宝玉才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上哪儿能干那龌龊事去?真真是缺德冒烟了!”
贾母听着只连连点头,可冷不丁看见她宝贝孙子的脸上竟露出心虚的表情,顿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脸都跟着白了。
有心想要细问,可眼看旁边这么多人杵着……虽心底仍是不肯相信,但却已经莫名胆怯了,哪敢在人前问呢。
却在这时,贾政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手里不知打哪儿摸来的棍子劈头盖脸就朝着贾宝玉打了过去。
“老爷!”王夫人惊叫一声忙扑上前去阻拦,怒道:“老爷可是也在外头听见瞎话了?宝玉可是你的亲儿子,你倒是宁可相信外人胡乱编的瞎话,问都不问孩子一句就给孩子定了罪,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闻言,贾政就冷笑起来,指着贾宝玉说道:“既然如此你亲自站出来说说看,你可曾与三皇子有何龌龊行径?”
贾宝玉这人是有不少这样那样的毛病,可却并不擅长撒谎,尤其是面对他最惧怕的老子时。
听贾政这么问,理智上他知晓不能承认,但嘴巴却仿佛被缝死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反倒是愈发瑟缩起来,脸上显而易见的心虚害怕任是瞎子都能看出一二。
王夫人见状顿时也慌了,拉着他急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你别怕,只要你说你没有,老爷必定不会再打你……你说啊!快说啊!”
“我……我……”贾宝玉又慌又怕,猛地眼眶都红了却也仍是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
“可曾看清了?我何曾冤枉了他?旁人何曾冤枉了他?他就是个不知羞耻的下流胚子!”
贾政满脸铁青,看他的眼神似是在看什么脏东西,恨恨道:“当初果真就不该留你,早早掐死早早了事,也省得你脏了咱们荣国府的门楣,污了祖宗的一世清名!”
说着就要揍他。
哪想棍子还没落下去,那头却又传来一声尖叫,定睛一瞧,就见老太太已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众人大惊失色,忙都奔着贾母去了,哪个也再顾不上贾宝玉。
唯独王夫人这个亲娘还挂心着,见状赶忙就推着他往外跑,“快出去躲躲,否则你老子一会儿回过神来还是饶不得你,眼下唯一能救你的老太太也昏死了过去,你老子发起狠来真能活活打死你!”
她方才多瞧了一眼,老太太那模样可不像是装的,估摸着也是刺激狠了。
再者说,眼下这情况她还不好确定老太太心里对宝玉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宝玉留着家里实在太危险了,不管如何先躲几天再说罢。
想到这儿,她又一叠声嘱咐茗烟,“多取些银子带着,先去薛家瞧瞧,实在不行就带宝玉去客栈住几天,定下来之后你偷偷回来给我报个信儿。”
于是,趁着荣国府兵荒马乱之际,茗烟揣着几张银票就拽着他家主子溜了。
直到走出荣国府被寒风这么一吹,贾宝玉方才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中亦是一片茫然。
“咱们去哪儿?”
“方才二太太叫咱们去薛家瞧瞧。”
贾宝玉不语,只呆呆地跟着他朝薛家去。
然而就他母亲干的那些事儿,薛家不叫人将他乱棍打走就算不错了,哪里能收留他?
连大门都没踏进去一步就直接被门房撵走了,从头到尾也没能见着薛家任何一个主子。
贾宝玉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仍是呆呆的,茗烟却是气得直骂娘。
“想当初他们一家都住在咱们府上,愣是住了两年多呢!如今二爷不过想来借宿两天都不肯,门槛儿可真够高的,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不过是个小小商户,倒是抖擞得很,待我回头禀明二太太,好叫这些个狼心狗肺的知道知道厉害,这京城里头的商户连个屁都算不上!”
“二爷您也别着急,我这就带您去找客栈,虽比不得家里……”
“我要去找林妹妹。”贾宝玉突然开口说道。
茗烟愣了愣,“可是林姑娘如今都住在公主府啊,咱们未必能进去。”
“公主是个好人,不会阻拦我与林妹妹相见的。”
于是乎,主仆二人就愉快地奔着公主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