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番外4:别后余生尽欢

当皇后失去记忆 桑狸 5308 字 6个月前

见江偃没什么反应,那姑娘挺直了胸膛,道:“我叫关秀,自幼随外祖父学武,又看惯了我爹审案,可以说是文武双全,你那是什么表情?瞧不起人吗?”

江偃道:“我不是瞧不起你啊,只是这案子官府都没招了,你一个小丫头……”

“你这人怎么这样?官府没招了你就可以放弃了?官府是神啊,他们办不了的案别人就一定办不了吗?你看着是个贵公子,怎么遇事如此不坚定,不硬气。”

江偃细细捉摸了一番她的话,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略显松动:“那你说这案子从何查起?”

关秀抿唇一笑:“自然是从我舅舅的客栈开始。”

两人结伴回了客栈,掌柜有事出去了,伙计忙着招呼客人,见大小姐来了,忙殷勤地出来迎,围着关秀道:“小姐怎么亲自来了?掌柜一会儿就回来,小的给您倒杯茶?”

关秀脚步迅疾地上楼,未见停顿,只道:“这些日子店中可有奇怪的人来?”

伙计道:“哪有什么奇怪的人,不过是官差来查了几次案。”

说话间,已到了江偃住的那间客房。

关秀嫌伙计聒噪碍事,三言两语把他打发了,背着手,开始看这屋里的陈设。

木桌木椅,竹篾薄帐,窗下放着几本书,关秀拿起来看了看,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学问人。”

江偃倚在门框上,越发觉得这姑娘不像是来查案的,倒像是来查他的,随口道:“寥做消遣而已。”

“消遣?这些书都挺艰深的,你说是看来消遣的?”关秀眼珠滴溜溜转,精光内蕴,试探道:“看来你家中颇重学识,应当是在你幼时就请了名士大儒来授课吧。”

江偃心道废话,他在十三岁前是长安城里唯一的皇子,这普天下但凡是能请到的名士大儒,他母妃都会想方设法给他请来。

他虽顽劣,虽资质不如江璃,但好歹被生灌硬塞了多年,出了京城到任何一处,都不会逊色。

江偃胡思乱想,突然开始发愣。

是呀,他本就不是一个逊色的人,之所以这么多年庸庸碌碌毫无光芒,是因为他的身边有一个太过明亮耀眼的兄长,明月光芒熠熠,那身边的星星自然就会显得暗淡。

他摇了摇头,浮掠出一丝苦笑。

关秀见他这副模样,将书轻轻放下,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探听你的意思,你若是不想答就算了,我不会强求,你也千万别觉得不快。”

江偃看向她,听她讲话说得这般客气,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道:“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有些唏嘘罢了。”

关秀摆了摆手,豪爽道:“既然是让人唏嘘的往事,那还想它干什么?”

江偃歪着头一思索,心道还真是这个道理,既然是有些别扭又不甚美好的往事,还整日里揣在心里做什么……

那边关秀已转了一圈,拍拍手,道:“我大约心中有数了。”

江偃冷眼看着她强凹出高深的神情,不接话,果然,她先沉不住气,道:“你听没听过柏山出了一个名盗,号奉义道人,自称侠盗,专门干劫富济贫的事。”

江偃两月前还是长安城里金尊玉贵的楚王,上哪儿去听说这犄角旮旯里什么侠盗。

他摇了摇头。

关秀道:“此人据说当年曾拜高人为师,有一身好功夫,尤其是轻功。因此作案时专挑高门大户,去翻别人翻不了的高墙,去盗别人不敢盗的东西,而且盗了之后专门把钱分给穷人,因此在江湖上还颇有些名号。”

江偃只觉信息有些杂乱,尚来不及细想,但只听了最后一句,便有些犹疑:“听起来倒像是个好人,他当真劫富济贫得话,那这事不如就算了吧。”

“什么算了?富人的钱难道就不是钱了吗?”关秀义愤填膺道:“此人自诩侠义二字,但却一杆子打倒,不论好坏,凡是入了他眼的富户,都等着遭殃吧。许多人家是有钱,可人家的钱财也不是凭空掉下来,都是辛苦挣来的,凭什么要给他去博仁义?再者说,这天下如今乃是治世,君贤臣明,用得着他在这里沽名钓誉吗?”

别说,她这一席话倒是说进了江偃的心坎里。

他皇兄自登基后,便着力奉行轻徭薄赋,与民生息,自渔关一役后更是放开了对云梁人的禁令,如今天下一派盛平,并不见有什么灾难疾苦。

江偃越想越觉得这事透着蹊跷:“那照你这么说,这个奉义道人不是个好人。”

关秀道:“他是不是好人另说,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这般不问自取,官府必定是要拿他的。这样,你先休息一晚,明日我再来找你。”

看出来这个姑娘是个风风火火毫不拖泥带水的性子,说完了直接就走了,也不等江偃再说些什么。

夜间,江偃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这事蹊跷。

关秀都说了这个奉义道人是个专门劫高门大户的,听上去眼界甚高,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小客栈?莫非是冲着这县太爷小舅子来的?

可若是这样,直接去劫县衙不是更好,何必非盯着这么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好人,这不是与他侠盗的名声准则相悖吗?

且听关秀的描述,这个奉义道人听上去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不至于说是连区区县衙都不敢劫。

江偃翻来覆去想了一夜也没有想通,第二日清晨,关秀来了。

她神秘兮兮道:“昨夜奉义道人又犯案了。”

江偃一个激灵,陡然清醒。

关秀道:“他偷了一户富商家,今晨富商家里来报案,我一得知消息就来找你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江偃二话没说便跟着她出去,下楼梯时碰上了掌柜,掌柜穿了一身簇新的交领衫袍,朝以衣带风的关秀招手:“秀儿,你一个姑娘家,别跑得这么快。”

江偃一路跟着关秀出来,却又觉出些不对劲来。

“你们怎么知道犯案的人是奉义道人?”

关秀脚步一顿,目光躲闪了一阵儿,又郑重地移回来:“手法,奉义道人的手法与别人不同,很容易辨认。”

江偃奇道:“这不对吧。”

关秀道:“哪里不对?”

江偃道:“我这银子丢时官府派人来查验了许多次,若当真如你所说奉义道人的手法与旁人不同很容易辨认,那为什么这许多次中他们愣是没有看出是奉义道人所为呢?昨天衙役还劝我,不要在毫无头绪的事上浪费时间。”

他越想越不对,奇道:“那你又是通过什么看出我的钱是被奉义道人偷走的?”

关秀的脸倏然涨红了,将江偃往后一推,像是恼怒了,又像是有些羞赧,道:“你不必跟我去了,回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江偃抬胳膊试图挽留她再问个究竟,可一转眼的功夫,这姑娘便跑得没了影。

真是的,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

江偃回了客栈,见掌柜在柜上拨弄算盘珠子,捉摸了一番,道:“掌柜,我只住一晚,明日就走了,谢谢您的照应,咱们有缘再见。”

掌柜一听这话,神情一僵,竟透出些古怪的慌乱。

“这……这就要走了?怎……怎不多留几天?”

江偃笑道:“我总在这里白吃白喝多不好意思,再者说了,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在一个地方耽搁太久。”

掌柜又絮絮说了些挽留的话,可看江偃去意坚决,无奈只有应了他。

当夜,小二送上来的晚饭很是丰盛。

烧鹅,糟鸭,六品小菜还有几碟糕点,外加一盅陈年花雕。

江偃自斟自饮了几杯,没多时便已醺醺然。

他合衣躺在床上睡了一觉,迷迷糊糊被渴醒,只觉口干的很,摸索着下楼,却见大堂的门已关,空空荡荡的,只亮着一盏灯,幽幽昧昧,落在地上两道模糊的身影。

“秀儿,这事本就做的不够地道,舅舅也是糊涂,不该纵着你。”是掌柜的声音。

江偃不自觉放轻放缓了脚步,倾耳听着。

关秀好似不如白天那般咋咋呼呼,声音柔柔的,竟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是我自己的主意,跟舅舅无关,只是他要走了,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把银子还给人家,这公子看上去也是个厚道人,若是无银子傍身,你让他将来的路可怎么走?”

江偃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

两人丝毫无察觉,关秀的语调微涩,像是快要哭了:“可我……我不想让他走。”

掌柜拉下脸,严厉道:“你若是不想让人家走,就光明正大地跟人家说,可不许再出阴招了。”

关秀诺诺细语,掌柜谆谆教诲,两人又说了好一通话,江偃却已无心再听,而是转了身,默默地回房去了。

若是现在下去揭穿这一切,关秀一个姑娘家多没面子。

江偃躺回床上,心想,这掌柜是个好人,这么长时间对自己也很是照顾,而关秀……看上去也不坏。他们是他出长安之后最先遇上的人,就当是缘分,这银子不要也就不要了,权当交给朋友。

他一个大活人还能被钱难倒吗?实在不行,他就拿着东宫令去官府,不就是丢点人吗?反正他在江璃面前丢惯了人,不差这一点。

这样想通了,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一夜无梦。

清晨他收拾好了行李,下楼跟掌柜告别,却见关秀拿着他放银子的包袱正在那里等着。

见他来了,关秀红着一双眼将包袱塞给他:“你的银子。”

江偃默默收起来,什么也不问,只是含笑朝她一揖,道:“多谢你了。”

“你也不问问这银子是怎么找回来的?”关秀别扭地嘟囔道。

江偃笑道:“回来最重要,管它怎么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