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番外4:别后余生尽欢

当皇后失去记忆 桑狸 5308 字 6个月前

江偃幼时人人都夸他容颜精致,将来必定要迷倒一群女孩儿,注定是要姻缘圆满。

再大一些时,他便是父皇身边唯一的皇子,是大权在握的滟妃捧在手心里的挚宝,人人都道他这一生必定顺遂如意。

他们说的不多不少,一个都没中。

长大后的江偃只爱上了一个姑娘,可偏那个姑娘爱上了他的皇兄,跟他皇兄爱恨纠葛了几年,最终得成圆满,跟他皇兄过着小打小闹却情义笃深的安稳日子。

初回长安的几个月,江偃日日夜夜都在为宁娆担心,甚至在心底设想过无数可能,万一她再也醒不过来了……万一她十几二十年后才能醒……万一某一天她撑不住没了呼吸……

终归是把所有恶劣的结果都设想了一遍。

可最终他发现,不管结果多不尽如人意,他连同他的皇兄都没有第二种选择了,唯一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下一个字,等。

难道如果她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们就可以弃她于不顾了吗?难道如果她十几二十年后才能醒,他们就可以不管她了吗?

不可能。

好在,宁娆最终是醒了。

得知喜讯的那日其实江偃已经进了宫,他一路飞奔去了桐花台,远远看见皇兄斜身抱着宁娆坐在桐花台前的石阶上,宁娆的身上披着厚重的棉披风,被皇兄护得严严实实。两人容颜上都含着淡淡温馨的笑意,仿佛是在追忆一些欢乐的事情。

江偃的脚步骤然而止。

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响起,微弱却又坚定:到这里吧,你该止步了。

他无法欺瞒自己的内心,便只有强迫自己远离。

江偃回府后,清点了这些年积攒下的家赀余产,连同食邑和封底,让管家给他列了个单子。

他等了一个月,让皇兄和宁娆好好享受了九死一生而来的团聚之后,才拿着这些东西进宫去面见皇兄。

“这些年臣弟的家底都在这儿了,不点不知道,一点发现自己还是个富豪。我想把它们都留给英儒。”

原本神情平和的江璃骤然一僵。

“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偃缓缓一笑:“皇兄不要紧张,臣弟是觉得在长安呆腻了,想出去走走。”

江璃定定地凝着他:“出去走便是,何必要……”

“臣弟想着,既然已经出去了那就不要再回来了。”

江璃面容上的平和尽数裂开,眼底有什么东西飞速陨落,显得很是怅然:“为什么?朕对你不好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说出来,朕可以……”

“皇兄。”江偃拖长了语调,含笑着止他:“你知道,臣弟没有不满意,只是觉得长安带给我太多不甚美好的回忆,我一直留在这儿总能想到过去那些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和江璃比起来,长安带给他那点痛苦哀伤根本不值一提。

在那一刻,他突然释怀了。

并不是从前那般拼命劝说自己,拼命克制自己本心,强求来的释怀,而是真真正正清风灌顶,霍然开朗。

他清淡一笑,如春风拂醉,不沾染丝毫的尘埃:“其实我心里一直很内疚,若是没有我,皇兄也不必遭那么多罪。”

江璃深深地凝望着他:“这不怪你。”

江偃笑道:“皇兄不怪我就好,左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咱们也该往前看。”

江璃道:“既然你也都想通了,那干什么要走?”

江偃垂眸默了片刻,坦诚道:“我心里也有放不下的东西,可是却必须要放下,所以我想离开,出去看一看。”他一笑,俊秀的眸中划过狡黠的明光:“没准儿我能找到我的真命天女,也未可知。”

他将话说到这份儿上,江璃不好再强留他了。

御座之上的皇帝陛下沉默了良久,声音低徊道:“那你打算何时走?朕跟母后还有阿娆说一声,聚在一起给你践行。”

“别。”江偃连忙摆手:“臣弟平生最怕的就是别离时那凄凉惨淡的情状,皇兄就让我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走,谁也别惊动。”

江偃如是说,也如是做了。

他回到府邸粗略收拾了一番,去景陵祭拜过父皇和母妃,便选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骑一匹紫鬃骏马,迎着清风如醉,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地走了。

刚出了城门,走到百十里亭处,远远看见了江璃领着英儒等在那里。

英儒一见他来了,忙挣开江璃的手,扑通着小短腿跑上来:“小叔叔,小叔叔,你要走,怎得也不跟英儒说一声,英儒心里好生舍不得。”

英儒这孩子向来机灵通透,凡事不来虚的,边说着边费劲儿地把已准备好的包袱拖到身前,“你要出远门定然是需要钱的,英儒给你备了一千两白银,都是上好的雪花银,没有官府印戳,你放心用着吧。”

江偃愣了愣,只觉心里一暖,刚想抱一抱英儒,却见他又扑通着小短胳膊费劲儿地从衣襟里摸出一块令牌。

“这是东宫玉令,小叔叔你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拿着它去找当地官府,他们会把你送回来的。”

江偃:……

“说什么呢。”江璃挥了挥衣袖,大义凛然道:“我此番是要出去闯荡江湖,仗剑走天涯的,什么混不下去,凭我这等人才会混不下去?”

说完这话,他看见远远站着的皇兄微偏了头,像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豪言壮语既然放出去了,就等于是切断了自己的退路,江偃立志,此番不靠荫佑,不靠兄长庇护,定要靠自己在这清平盛世里闯出一番天地。

他先去了陵州。

陵州乃是大魏江氏的龙兴之地,历来豪杰云集,作为江氏子孙,江偃听惯了太.祖皇帝当年如何挥剑平天下的豪气,向来对此心向往之。

然而陵州子民对他却不甚友好。

住客栈的第一天银子就被偷干净了。

当然,也没有确切证据说这客栈就是个黑店,相反的,客栈掌柜还十分殷勤热心地陪着江偃去官府报案,跟着跑前跑后,还承诺,直到江偃找到新去处,在此之前他可以一直住在这儿,食宿全免。

如此周到,江偃都不好意思再去责难了。

他身上没了钱,又人生地不熟,除了继续住在这儿还能去哪儿?

过了半个月深居简出,混吃等死的日子,江偃实在耐不住了。

这陵州官府的办事效率甚低,都半个月过去了,连个贼影都没摸到。江偃无法,便日日蹲在衙门口,逼着他们快给他去追回失银。

衙门里的人待他还算友好,奉茶拿点心,还每天换着人陪他聊天,可就是一样,案子毫无头绪。

如此又蹉跎了一个月,衙役实在按捺不住了,跟他说了实话。

“这案子难办。”

江偃问:“哪里难办了?”

衙役道:“你可知你住的客栈是谁开的?”

“谁?”

“是我们县太爷的小舅子。”

江偃愣了愣,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你们县太爷的小舅子监守自盗,黑了我的银子?”

衙役无奈道:“你知道我们县太爷小舅子是什么人吗?那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年年播善款出去济弱扶贫,说实话,单他每年散出去的钱都不止这个数了,他会贪你这点钱吗?”

江偃已濒临崩溃了:“那到底是谁干的?”

“我就这个意思,你想想,敢在县太爷小舅子的地牌犯案,犯了案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难以追查,这人定然不是寻常人。跟你说实话,这些日子我们可劲儿地追查,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瞧你啊是个大好男儿,还是别在没希望的事上多浪费时间了……”

江偃垂头丧气地从衙门里出来,本是一片雄心出来闯荡,怎料大业未成而中道崩爼,连盘缠都丢了,可惜了英儒的一番心意,可惜了那上好的雪花银。

他正心情低徊,忽听身后有人叫他。

“你,对,就是你。”

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姑娘,梳着回云髻,妆容淡淡,眉目很是俏丽。

“这青天白日的,你在衙门跟前垂头丧气的做什么?”

她下颌微抬,显出几分英气倨傲。

江偃心情甚糟,没心思与她费唇舌,只敷衍道:“我丧我的,干了你什么事?”

那姑娘眉毛一翘:“怎不干我事?我是这家的大小姐。”她指着县衙大门,满面傲娇道。

江偃头都没抬,继续敷衍:“哦,原来是县令大小姐,佩服佩服,失敬失敬。”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

那姑娘追了上来,挡住他去路,不满道:“你什么态度?不过就是丢了点银子,至于嘛……”她将手抚在下颌,仔细瞧着江偃,秀致的面容上浮掠出几许暧昧不明的笑意:“瞧你长得这么好,穿得又这么好,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莫非家里也是为官的?”

江偃道:“在下一介草民,无权无势。从前家中还有几分薄财,可惜家道中落,那丢了的一千两银子已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他在出来时就打算闯荡江湖顺道光交天下仁义豪杰,既然要交朋友那自然是要报家门的,因此自己的门第来历早就想好了。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说出来不是对着英雄豪杰,而是这么个小丫头片子。

那姑娘听了他这番说辞,倒没有显出怀疑,只是望着他,目光略有些复杂,道:“既然那银子对你如此重要,那我帮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