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告别成熟(七)

回忆高一夏季遇见许丽若之前的那个冬日。那是一个没有寒冷记忆的冬天。我独自一人住在那幢几乎没人的教师寝室楼,每天复习或呆坐着。书桌上有一盆水仙花,在水里亭亭玉立,不沾凡尘。在冬日慵懒早晨的暖阳下,它修长的绿叶直上,花洁白舒展,裹着嫩黄,精致秀气,透着可爱。白天,它就在我面前,充满温馨。它的身影在清冽的水里,暗夜里带来沁人心脾的寒香。梦里醒来,我已漂浮在幽香里。在夜色里,它的存在也飘忽不定起来…

水仙花不结果,只爱清澈。水若有若无,如此透明。

在孤寂又宁静的世界里,在担忧和憧憬的时候,水仙的陪伴是最初的依恋。寂静沁香的黑夜体会到水最深的柔情。冬天的爱,这无生而永恒的爱,是那个冬日隐秘的神往。或许,这就是夏天的最初记忆。冬日有了爱的感悟。那个夏日正是这个影子。那个冬天酝酿了一生炙热的爱:清冷水仙花的冬日记忆,却在炙热夏日遇见女孩时醒来。

始时盈盈之轻,终于一怀深深。因为梦见你,所以爱上你。百转千回,不曾离去。

梦是灵魂融合的地方,不管她是否知道。爱是梦醒的怀念,梦是现实的补偿。我不担心这是一个梦,只担心未准

备好前醒来…

17岁的雨季(这水的回归,是爱的记忆),在16岁花季和18岁成年果实之间。校园里春秋之间的夏季,是毕业季也是入学季,是告别,也是开始。伊甸园的最后一个夏季,生命在跃跃欲试。而13岁又是什么呢?是未有柔情之前的纯粹女孩?13岁保持着灵性,却摆脱了天真。有憧憬,却不失自信。13岁的美只有17岁那时才能看见!

我第一次万般在意另一个人。这是先于生命的初始记忆?还是人在现实里的第一个梦?

成熟就像龟壳,而它的近亲鸟类却学会了飞翔。人解释了世界,却构筑了心灵的边界,就像一个新的囚牢。

人很难告别塑造了自己的过去。真正的自我,只要有生命,一直存在。过去的地方,物是人非;记忆的过去,却如此永恒。记忆永恒,又如何能感觉到时间变化?因为过着非本真的生活,时间才显得越来越快,时间不再是静态恒定的自我,而是周围世界各种意志汹涌澎湃的影子。从此,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在模仿自己的日子里度过余生。

为何对现实恋恋不舍,我们终将被安葬于天空。这蓝色星球将带着爱的记忆,在宇宙划过。每位女孩都是一颗星

。总有一个灵魂愿意为她向着头顶的世界下坠。灵性伴随着爱坠入这个世界。

我现在的生活,就像对那个自己的无意识回复…

13岁,在第一次相遇时江依真的那个年龄,那是我小升初考试前夕。我一个人在旁晚的校园里游荡,对着晚霞藏匿前的黄昏,对自己好奇。当那个孩子欣喜地轮着胳膊,穿过无人的走廊并奔向操场的时候,已为认定自己是一位唯美者而兴奋。我对这个新名词很满意,却未想过以后的自己会惊讶。又怎知这快乐不是因为黄昏的美景?那个猜想在记忆里不断重复,或许就修正了人生的方向。自我认识就像是对人生世界的宣誓和期待,竟在不经意之间决定了我的一生。

我不知道自己在憧憬。在未来的同一时刻,另一个人又怎能想到,会在正在来临的13岁时遇见我?

童年有一生的影子,只是无法再回去,就像人类命运,就像故乡。在回忆里,看到自己逐渐后退,回到记忆里的出生地,回到未知的原点。我渴望想起对未来的回忆。

小学时,我认定科学进步不止,过去无法想象今天,就如今天无法想象未来。时间无限,无法想象的,最终都能实现。人最大的局限是想象力。我总以为自己热爱科学,于是放弃了美术特长。当幼时的我追问水为何会有涟漪的

时候,父亲就给我买了《十万个为什么》(其实这书里更像是在说原因)。从此,所有困惑都有一个答案,不再神秘…

那时候的夜晚,星空照亮大地。自己一个人在寂静的校园游荡。头顶掠过的黑影,那是星空下的夜莺。脚下闪烁的星光,那是萤火虫的夜空。我设想了未来的爱情,是一位蓝色眼睛女孩,甚至还想到了她的名字。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家里的电视依然是黑白的。这就是过去早已发生的未来啊,梦想就是对未来的感知!

原来我总在回忆,在回忆中认识自己,在回忆中看待将来的一切,在回忆中想起自己为了遗忘…

有谁在乎过去的快乐?因为现实而成熟,因为成熟而失去。失去了纯真的感动,从此梦是白天生活的影子,不再有深夜灵魂的揭示。

人生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哭,中间是遗忘。那才是最初的死亡。不完美让历史重演,如影子一般一次次被抛进世界。就如太阳升降,就如生命延续。儿童喜欢在草地上倒立,世界显得新鲜;儿时还喜欢转圈,感觉世界在旋转,却不会真有角度转过,感觉世界在远离,却不会真的变远;儿童还喜欢钻黑暗的被窝,世界出其不意改变…好奇不为陌生,而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同,那个神秘的一面。那

是天生的记忆。儿童对一切黑暗神秘又爱又怕。而我在高中近视后,不再习惯看着遥远的星光,逐渐忘了(视线的)方向原本是有深度的…

现代人无法找到伊甸园,因为那是人类历史的童年。陪伴一个人最久的童年只是它的影子…

遗忘而无法重现过去,就像失去了自己,又怎能活在当下?只记得曾经,却遗忘了当时!就像我,忘了女神本身,却一直追随着她的影子。梦里有无以伦比纯粹的极乐,却在醒后遗忘。

人们离开了(过去的)快乐,却要寻找新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