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告别成熟(六)

故乡不只是记忆里的乐园,隐藏着许多秘密。暴雨后的夜里,水渠里水很满。我告诉三伯父,有一只野兔落水了。伯父拎着长耳朵,把它从水里拉起来。在我家门口,兔子用腿蹬了伯父一脚。伯父笑着把它摔了三下才死了。半夜很困的时候,我在香气里醒来,却记得兔子垂死前那声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三伯父在那里制作爆米花糖。那是我喜欢转来转去的地方,又将煎熬的糖引拉出长长的丝。后来,伯父为桃子多卖几毛钱,搭乘拖拉机去外地,发生了惨烈的车祸。

如今,我厌恶盲目的生殖甚于无度的杀戮。寒冷彻骨的半夜让家里的大孩子去打水,甚至等不及第二天的黎明。既然出生意味着面对死亡,人们为什么生孩子?

我开始相信:本能的爱不过是恐惧死亡,渴望延续生命的自我欺骗。繁衍和生产,都有模仿的快感。个

体是人类永恒的影子,孩子是生命延续的影子。

生物学却断定:没有个人,每个人都可以在种群的基因库里找到自己…

我看到了茫然和绝望。

大人们之间有说不完的窃窃私语,小孩子们模仿他们的生活。曾经我也这样逗小孩子说:“口开眼闭,做个好戏哦!”就像母亲哄自己吃饭。我知道生命的延续已经融入了灵魂深处。过去不过是自己的雏形,不过是未脱壳的自己…

我似乎找回了时间。

生活之下是生而为人的无奈,伤害生命是难以避免的宿命。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成为一棵大树。

大自然的伊甸园和自然生活,从诗意走向了荒芜。故乡是一条回不去的路,就如雪后的大地,每迈出一步,身后就会减少一块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