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写着:“杨皇太后现在我处,静等湦妹母女相会。兄,睿。”
司马湦右手紧握,掌间的汗水浸透了纸条,终将白鸽递给了平安,抱着花花转身走进了木屋之中。
花花已然熟睡,司马湦将她放在了床上,轻轻盖上了薄
被,再也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思念母亲的泪水。
她本以为母亲杨芷已早过世,原来竟然未死。
她转过身去,想要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孙烬,却忽而想到:“孙烬的父母被父王逼死,他能忘记前仇,已然不易,若再见到母后…”
又想到那日昆仑山中,孙烬自言自语,状似疯魔一般的冒雨奔走,司马湦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转念暗想:“我自己先去与母后相会,等到孙烬心中不再有仇恨时,再将母后接来,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岂不美妙。”
心念打定,便唤来平安,道:“你好好读书写字,等师父师伯回来,就说我带花花去琅邪国看望兄长,不日便回。”
平安稚子无心,问道:“师娘怎么不与师父一起去呢?”
司马湦想了想,道:“师娘的亲人曾经对不起你师父,我怕你师父心下见怪,所以自己先去,等日后你师父气消仇淡了后,再带他一起去。”
平安还是不解,道:“师父很大度的,应该不会这般计较吧?”
司马湦无奈一笑,心道:“小孩儿家知道什么,父母双
亲之仇,怎能轻易忘却?”
长叹一声,收拾了行装,又郑重嘱咐了平安好生读书习字后,抱起了花花,牵来游龙向山下走去。
午时未至,孙烬与哈哈已谈笑着返回家中,见平安正坐在门前看书,问道:“你师娘呢?”
平安放下书卷,道:“师娘说去琅邪国看望兄长了,让您莫要担心,她很快就会回来。”
哈哈却不解其中缘由,道:“早上怎么没听弟妹说起?莫非她兄长有什么急事?”
平安道:“好像是有急事,早间飞来一只白鸽,师娘看了后就匆匆走了。”
孙烬放下锄头,疑道:“白鸽?”
满腔心事,暗想:“湦儿怎会匆匆而去?莫非司马睿遭了什么不测?”
转念又想:“不会,我与司马睿关系不坏,他若真有不测,湦儿不会不告知我,自己独去。”
忽而似想到了什么,呢喃自语:“莫非杨皇太后尚在人间?”
心想世间也唯有杨芷皇太后能使得司马湦如此心急而去,更也只有她,才会令司马湦不告而别。
孙烬很为司马湦而欢喜,却又暗生一抹怅然,心道:“
你终究是不了解我,你父亲虽然逼死了我父母,可是你父亲也已死去。权力的争斗,我又怎会迁怒于你的母亲?”
他比之彼时,心境已豁达了很多。父母之仇固然重要,但仇人已死,吴国已灭,百姓安居,人民无战事所扰,岂不是最好?
他固然会因为记不起母亲的面容而遗憾,但世间再无唤神酒,且人生总无至完至美,便真遗憾,也再无他法。
摇头一叹,走入了屋中。
哈哈自去厨下做饭,平安跟随而去,问道:“师伯,为什么师娘不带师父一起去呢?”
哈哈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你师父跟你师娘的兄长不合吧。”
平安“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师娘说她的亲人曾经对不起师父呢。”
哈哈点了点头,道:“你来帮我烧火,我做好吃的给你。”
午餐朴素且美味,孙烬却食之索然。
哈哈道:“你若是担心弟妹,就去看看。”
孙烬道:“我去了,岂不是要她尴尬?”
哈哈道:“你别让她发现了你不就成了。”
孙烬一想也是,当下理了理衣衫,告辞去了。
云崖山上天凉气爽,虽比不上百草山四季如春,更比不上昆仑山瑰丽奇幻,却另有一番别样韵味,让人留恋而不想离去。
此时正值八月中,孙烬孤身下山,穿着麻布黑衣,皮肤也略显黝黑。颌下微生一抹青须,活脱脱一副农人百姓的模样。
行行走走,不一时便来到邯郸城中。孙烬看着这个久违了的大城,忽而酒瘾泛滥。寻到酒肆,沽了一大坛烈酒,一边喝着,一边觅路向东走去。
未至城门,忽见几个花子蹲在街旁低声交谈,但听其中一个年长的花子道:“嘿,你们听说了吗?北地、冯翔一代的胡人反啦。”
孙烬一愣,忙停住了脚步,凝神细听。
却听另一个花子道:“听说啦,那个氐人杨什么的,在仇池自称大将军,做了大王。”
又一个花子道:“对对,还有马兰的羌人、扶风的氐人,秦、雍的氐人都开始反了。包括那个齐万年,已经在关中称帝了。这晋朝的天下啊,快要被贾南风给霍霍完喽。”
孙烬满面肃穆,喝了一口酒,问道:“几位老兄,胡人当真反了吗?”
那年长的花子道:“嘿,这还能有假了?可不就反了吗,小老爷要不信,去关中一带走走就知道了,那地界已经乱了套了。汉人被杀,在胡人的弯刀下连猪狗牛羊都不如。啧啧啧,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孙烬斜目西南,暗道:“昨年我自关中来,虽见动荡不少,却尚算安平,怎才这几个月的功夫,就已经生了战火?”
心中愈发担忧,忙寻处购了一匹骏马,觅路向关中地区奔去。
他要去看看那里的战火是否真已燃起,那里的百姓是否真已在水深火热之中。至于湦儿与花花,在琅邪国司马睿的身边,应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