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湦也留下了一封书信,只一句话,只五个字。
“我错了,妹,湦。”
她固然有千言万语要与相须细谈,但想还是见到了面,一点一滴的说。
孙烬紧握着司马湦的左手,将小红放入怀中,循着山路,曲折而下。
游龙早已在山下的树林之中等候多时,见主子到来,欢天喜地的小跑近前。
孙烬摸了摸游龙脖颈上的鬃毛,抱着司马湦飘身落到了马背之上。
二人同乘,宛若神仙眷侣,逍遥在西南群山之中。
奈何那两双眼眸始终落在远处的荒野之上,寻寻觅觅,终未能见到相须的身影。
如是一寻,便是三个月。
司马湦怀了身孕,肚腹已微微鼓起。
她愈发温柔,愈发像个妻子,用温柔的双手抚平了孙烬心中的混与乱、癫与狂。
眼看司马湦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孙烬看了一眼茫茫山
林,道:“咱们走吧。”
司马湦问道:“去哪里?”
孙烬道:“先去云崖山,等孩子出生了我再来寻找相须。”
司马湦还想再找寻一二,但想马背颠簸,自己倒不觉得苦,但等孩子出生,又怎能受得了?
当下点了点头,依偎在孙烬的怀抱之中,向着东北方向走去。
游龙驮着二人,又因主母受不得剧烈颠簸,故此奔得并不很快。足足两个月,才堪堪走出西南群山。
孙烬日夜抚摸着司马湦隆起的肚子,一颗心儿“砰砰”乱跳,很是期待这样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这一日上来到了汉中地境,忽然乌云袭上,寒风肆虐,转瞬便逼得大雪飘落人间。
司马湦将孙烬沿途猎杀的小兽毛皮缝补成两件裘衣,分与孙烬披上。
天地白茫茫一片,看不清道路。孙烬恐冰雪坏了司马湦的身子,催着游龙快些儿向前奔走。
终于看到了一座破庙孤独的立在风雪之中,木门木窗尚算完整,屋瓦也少有遗失,当能遮风避雪。
孙烬抱着司马湦,牵着游龙走进庙内,捡了些枯柴生起
火堆。
温暖的火焰燃尽了天地间最后一丝阳气,夜幕已临,奈何白雪映照,夜色并算不得漆黑。
孙烬呆呆的看着窗外的风雪,呢喃自语:“相须现在在哪里呢?”
心中却想:“游侠儿,你在哪里?”
司马湦挽住孙烬的左臂,道:“相须姐姐或许已经返回了百草山,或许已经看见了咱们留下的书信。”
孙烬“嗯”了一声,收回了目光,将满目柔情投向司马湦,暖暖的笑着。
忽听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踏雪而来,孙烬眉头微蹙,低声道:“有人来了。”
司马湦内力不深,未得听见,问道:“什么人?”
问罢才想孙烬哪里能知,莞尔一笑,却听孙烬道:“大约三十余人,脚步沉且乱,应都是普通人。”
司马湦“哦”了一声,孙烬又道:“他们向这儿来了,想来也要来躲避风雪。”
司马湦点了点头,道:“咱们向边上挪挪,多留点地方给他们。”
孙烬轻轻一笑,抱起了司马湦坐到了庙壁旁。复将火堆移了过来,又将游龙牵到了身旁。
来人果真是一众凡民,且不是汉人。
孙烬眼神一转,低声道:“是氐族人。”
这一众氐人多是老弱妇孺,各人面挂饥黄之色,衣衫破败淡薄,都在风雪的摧残下苍白了唇眉。
先见庙内有火,已是一惊,又见孙烬与司马湦相偎并坐,这才略转释然。
领头的是一个年约六旬的灰发老者,躬着身子,冲孙烬与司马湦一拜,道:“冒昧打扰,还望老爷见谅,老爷能否赏些火种?孩子们都太冷了。”
说着转开头颅,打了个喷嚏,身子颤了一颤,显是饥寒交迫,已将他那本就算不得健朗的身子压垮。
孙烬大觉不忍,为众人升起了火堆,而后再将剩下的一条羊腿拿给老者,道:“食物不是很多,你们先将就着吃些,稍待我再去捕一些回来。”
老者与一众妇人、老妪、孩童、少女纷纷跪拜在地,或叩首、或感恩,无一不表心中激动。
食物对他们来说,本已是奢求,能在这大冷寒天寻到暖室歇息一二,便已是最大的造化。
孙烬忙将众人一一扶起,长叹一声,问老者道:“你们是哪里的氐人?怎会冒雪来此?”
老者面带悲色,转身将羊腿交给了身后的众人,道:“
唉!我们本居住在临洮,被晋人赶出来的。”
孙烬眉头大皱,问道:“家中壮年呢?”
老者道:“都死了。”
孙烬问道:“晋人赶你们作甚?”
老者看了一眼孙烬,见他眉宇之间浩气隐隐,不是恶人,说道:“晋人说我们氐人狼子野心,想要图谋中国,所以就来打我们,驱赶我们。”
孙烬点了点头,心想:“他们哪里是觊觎中国?”
他曾随齐无名在氐人族群之中走了数日,对彼处的风气很感欢心。民风淳朴,与世无争,只要有三餐温饱,孩童能与汉人一样得到教化,便足矣。
可汉人呢?与那想方设法打回花子的幼童有何分别?
心中一酸,又生起一抹沉重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