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湦看了一眼身旁呆坐沉思的孙烬，又看了看对坐在破庙另一边围聚取暖的众氐人，低声道：“只要吃喝富足，生活安泰，他们怎能会起乱心？”

孙烬点了点头，收回了思绪，道：“司马朝堂所做，无疑太过，若长久如此，胡人一定会被逼迫至极，不得不反。届时天下大乱，苦的终究只是百姓。”

司马湦道：“嗯，贾南风妇人眼光，短浅之极，哪里知道王权乃仁，民心不可失。汉人是百姓，是生民，胡人难道就不是了吗？他们虽是异族，却与汉人无异，都是爹娘生养，怎能会比汉人难以教化？”

两声长叹相继自二人的口中传出，忽见一个约莫四五岁的氐族幼童跑了过来。

他瘦弱矮小，面色已无初来时的苍白，稍挂三分黑黄之色。

奔到司马湦身边，先看了看她，复将目光移向她的肚腹，探出手来，道：“这个给你。”

声音很小，也很虚弱，但内里那一片浓浓的纯真，是大人们所不具备的。

司马湦与孙烬抬头看去，但见那一只瘦弱的小手上放着

个羊骨打磨而成的小鱼。

模样甚是圆胖，只后背生了两个微张的翅膀，工艺不很完美，可谓粗糙至极，只初具小鱼轮廓。

司马湦笑着伸手接过，问道：“这是什么呀？”

幼童道：“这是飞鱼，你带在身上，他就会平安。”

说着指向司马湦的肚子，憨憨一笑。

司马湦面挂欢喜，道：“这是你做的吗？”

幼童“嗯”了一声，道：“娘教的。”

司马湦拉着他的小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问道：“你娘是哪一位？”

幼童寻了她身旁坐下，火堆微弱的光亮照耀在他稚嫩的脸上，很有几分悲伤。

他摇了摇头，道：“娘死了。”

司马湦娥眉一颤，心中大起怜爱，抚着幼童的头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幼童道：“我叫白，婶婶叫什么呢？”

说着又将目光投向孙烬，却似极为害怕一般，忙转了开去，想问他叫什么，又不敢开口询问。

孙烬轻轻一笑，心中却浮起了齐无名的身影。

这个名叫白的幼童，与齐无名很有几分相似，但相似在哪里，孙烬却总也想不明白。

或是眼睛、或是鼻梁、或是嘴巴、或是神色间的那一抹淡淡的悲伤。

司马湦看了孙烬一眼，嗔道：“我都是婶婶了。”随即自顾低笑，对白道：“婶婶叫司马湦，叔叔叫孙烬。”

白点了点头，道：“婶婶你真美，叔叔…”

又看了孙烬一眼，低下头，说道：“叔叔好…好…”

竟然不知那‘俊俏’一词该怎么表达。

司马湦笑道：“叔叔好俊俏是吗？”

白大点其头，道：“对，俊俏，好俊俏。”

却不敢再看孙烬。

司马湦问道：“你家里还有亲人吗？”

白道：“还有一个姐姐。”

司马湦问道：“你姐姐在哪里呢？”

白看了看庙门，却奈何夜色被阻，总也看不真切，他满面思念之色，道：“姐姐被那个当兵的拉走了，说一会儿就回来，可我等了两天她也没回来。现在都过去十多天了，也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找不到我她一定很着急。”

司马湦心中一痛，暗道：“她真的还能回来吗？”

孙烬却双眼微眯，问道：“那当兵的是晋人吗？”

白点了点头，道：“是的。”

孙烬咬紧了牙关，手中拨弄火堆的枯枝“啪”的一声断

折。

司马湦转过头去，轻手在他紧握的双拳上抚了抚。

孙烬长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摇了摇头，喟然而叹。

司马湦道：“我很喜欢白，咱们带着他好吗？”

孙烬道：“嗯，都听你的。”

司马湦满面欢喜，问白道：“你想跟叔叔婶婶一起生活吗？”

白看了一眼众氐人，又看了看司马湦，最后看向孙烬，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司马湦道：“我让叔叔收你为徒，教你读书认字，教你武艺剑法好吗？”

白道：“读书？叔叔家有书吗？”

司马湦道：“有的，你想读多少就有多少。”

白道：“嗯，可是我不识字。”

司马湦道：“叔叔会教你的，婶婶也会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