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猛带着百余残兵走了,返回了各自的家乡,看着彼此那你争我夺的邻里,众兵士长叹连连。终于在大雪未尽之时,带着自己的家眷亲人、带着战死沙场的兄弟的家眷与亲人,随着褚猛一起,寻了西南方向走去。
他们会在西南的大山深处隐居,会在村口挂着吴国的旗帜,盼望某一天,自家主公来到这深山之中,能望见旗帜,寻到家乡。
孙烬继续南行,只两日之功,便来到了建邺城中。
其时斜阳在天,荒草落叶之上白雪点点,掩住了云府之中的狼藉与悲伤。
无数侠客策马而过,或去太平山尽斩太平余孽、或去敦煌吊唁三僧、或去青州祭奠流易子、或去汉中为大侠伍柳吊丧…
众人神色各异,却无不满面恻然,好似连座下的骏马驴骡都在喟叹连连。
孙烬背着寒玉,踏着游龙掠影步法,来到了云府之中。知客人已换成了一个年迈的老翁,白发白须,虽尚算挺拔,却只是普通百姓一个,并非江湖中人。
偌大的云府、武林江湖的顶梁支柱,好似随着云仙裴的
逝世而顷刻颓败。
云麟满面漠然的坐在床边,身上的孝衣还未换下。
江凌波呆呆的坐在床上,眼望门外,空洞且无神。
孙烬放下寒玉,轻声唤道:“凌波?”
江凌波呆坐不动,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
孙烬又喊了两声,依旧未得回应,不禁眉头大皱,心起焦急。
云麟回过神来,道:“凌波年岁太小,内力又很浅薄,受不得那妖女的‘摄魂夺魄’之法,已…已…”
泪水滑落,这个曾经的江湖弄潮第一人再也没了往日的风发意气。
孙烬走近床边,抱起了江凌波。
她痴痴呆呆,傻傻愣愣,全无反应。
身体虽还温软,心儿却已成顽石。
孙烬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可有法子吗?”
云麟摇了摇头,道:“各路懂得岐黄之术、奇门异术的朋友都看过了,无法可施。”
孙烬牙关紧咬,不使自己落下泪来,道:“总会有办法的。”
知客老人来报:“老爷,上清观流仙子掌教真人来了。”
云府的‘老爷’曾是云仙裴,然现在彼人已逝,云麟身为云家独子,自该称为‘老爷。’
云麟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问道:“叔叔回来了吗?”
知客老人摇头道:“还没有。”
云麟“嗯”了一声,踏步去了,孙烬抱着江凌波跟随在后。
云崖一战,流仙子手脚筋俱断,一身玄妙秘法再也用不出来。此四年来,他日日隐居后山,钻研道藏,早已不问观中琐事。
即便上清观只剩下他与流易子、云阳子、云光子四人。
如今流易子也身死于妖女之手,上清观,确真已名存实亡。
坐车四轮,前小后大,与四年前江凌波为子芄寻来的坐车样式相近。
流仙子端坐车上,云阳子立在车后,见云麟与孙烬二人到来,忙踏步上前,拱手见礼。
云麟深揖于地,先谢师伯远来吊唁己父之情,再告未能亲送流易子之歉。
流仙子只说了一声“云兄他…”,便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逝者已矣,云贤侄切莫太过悲伤。”
云麟含泪点头,流仙子再道:“这四年来,流易子师弟
无日不沉浸在心魔之中,面上虽已解脱,内心却始终不能放下。如今大仇得报,他面带欢愉魂归道山,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说罢看向孙烬,略一点头示意,随即道:“贫道这几年静心道籍,颇有所得,闻听凌波身受‘摄魂夺魄’之苦,便想以我上清观《道隐玉华》之真意,或能助她唤回神智。”
云麟与孙烬闻言大喜,双双跪拜在地,同声道:“若能救回凌波,晚辈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流仙子道:“刀山火海自没那必要,那太平道主妖法莫测,贫道也无功成的把握。”
云麟道:“不管能否功成,总归是有了一线希望。”
说罢唤来家仆,吩咐去收拾一间净室,供流仙子真人施法。
净室临近凌烟阁,清净且淡雅。
孙烬将江凌波放在木床上,背对流仙子而坐。本想嘱咐她莫要移动,但嘴巴张开,却想她已痴傻,自己便说了这话,她也未必能听进耳中。
摇头一叹,再依照流仙子的吩咐,将他的右臂搭载了江凌波的左肩,肘关节微微弯曲,以肘外曲池穴抵在江凌波的后颈天柱穴上。
上清妙法源源而出,流仙子面容肃穆。
约莫半刻,但见头顶之上隐有白雾蒸腾,显然运功正值关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