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仍旧不愿，眼珠子一转，将金子放在嘴里，牙齿闭合，似利刃砍斫，生生咬下了一小块。

他将那咬下来的金子吐在手心，递给那富户，道：“这些足够了，买十个我也够了。”

那富户咬牙切齿，见孙烬面无颜色，心知这一大块金子是得不到了，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孙烬看向那羯族少年，道：“你能咬断金子？”

背“嘿嘿”一笑，将剩下的金子递给孙烬，道：“我生来牙口就好。”

孙烬“哦”了一声，摆手没接那金子，道：“你想去哪？”

背道：“我要回家。”

孙烬道：“我也要晋国，载你一程吧。”

转念忽想：“此马虽也不凡，却毕竟不如游龙，驮着两个人，终究耽延时间。”

当下对背说道：“你用那金子去买一匹坐骑来。”

背“嗯”了一声，转身去了。

不一时，便买来了一大包酒水与干粮，还牵着一匹背顶双峰的骆驼。

孙烬不无诧异的看着他，问道：“你买骆驼作甚？”

背道：“它比马能跑。”

说着跳上了骆驼背，将包裹抱在怀里，递了一张饼子与一坛酒给孙烬。

孙烬接过酒坛，喝了一口，道：“走吧。”

一马一驼，二人就这样踏上了返乡的道路。

一路东行，又入荒漠之中，艳阳当空，好生炎热。

孙烬喝尽了酒水，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背道：“二十整。”

孙烬“哦”了一声，道：“比我还大一岁。”

转而再问：“为什么你会被卖到这里来？”

背道：“我外出游玩，被人抓了来，卖到了这里。”

孙烬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背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若非吃喝不饱，也应是个体壮雄健之人。

本来如此样人，便是胡人，孙烬也不会不喜。但他曾在背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狠戾之色。

那是他将那一小块碎金子递给那富户老爷的时候，不经意间散出的眼神，让孙烬不禁在心中暗思：“此子当非良善，只不知我救下他，是对是错。”

一路无话，晓行夜宿，晃晃十余天已过。

这日午时，二人来到金城。孙烬看着那高挂的城牌与往来的胡汉居民，长叹一声，道：“彼时汉土，尽做胡地，唉！”

背骑着骆驼与他并辔而行，听了这一声长叹，道：“汉地富饶，地灵物丰，便是这苍茫浩土之上的一块

肥肉。若汉民再不改今日之风，只怕终究难守汉地。”

孙烬道：“何为今日之风？”

背道：“政治黑暗，受贿贪污比比皆是，男儿无血性，出门必熏衣；朝堂无忠臣，满地清谈夫。游牧部落内迁不治，汉人高高在上，将我等外族之人视作牛马奴隶，打骂宰杀，全凭兴之所起。大前年的八王之乱更伤兵乱政，晋国虽立不久，若照此下去，毕竟难存于日月之下。”

这一番言谈孙烬从所未听，此刻入耳，但觉很是那么回事。又想汉民此态，有能力者无官可做，无能力者霸占权位。兵不训、税不减，如何能久治天下？

思思想想，忽觉后脊发冷。再看前后，原来已走出了金城。

官道长且曲折，山在两旁，草木浓密，正是夏深时节。

忽有一匹大马迎面奔来，绕行二人一圈后，折返而去。

孙烬看那马上人的模样，竟是汉人，且眸放血光，当非良善。

背则冷笑一声，道：“走了这许久，终于有匪人盯上咱们了。”

孙烬道：“刚才那人是强盗？”

背道：“来探路踩盘的。”

孙烬“哦”了一声，却听背再道：“你怕吗？”

孙烬摇了摇头，道：“为什么要怕？”

背洒然一笑，再也没了那小奴隶的胆怯模样，道：“你武艺不弱，自然不怕。”

孙烬颇觉诧异，问道：“你怎知我武艺不弱？”

背道：“你能拉住那狗日的鞭子，让他挣脱不开，自然凭的不是血肉之力。而且一路风尘颠簸，你丝毫不显疲累，当非弱者。”

孙烬笑道：“你倒观察的很是仔细。”

背道：“我是羯人，你却愿意救我；我是胡人，你却愿意与我同行。你是个好人。”

孙烬道：“哦？我是好人便又怎样？”

背道：“你既然是好人，那么是肯定不会轻易杀人的。”

孙烬点了点头，道：“我虽然杀过几个，确真不轻易杀人。”

背道：“既然如此，待会儿你不必动手，那些匪人由我来招呼，莫要脏了你这一双善良的手。”

孙烬听他的呼吸便能断出他并没有修炼过内功心法，虽然生的高大，加上这十数日来吃喝富足，稍稍恢复了几分血肉，却也不信他能以一双肉手斩杀一众匪人。

且那匪人骏马高昂，喽啰呐喊，足有三十余众。

孙烬笑看身前，道：“且不说杀，你打得过他们吗？”

背满面肃容，道：“打不过也要打，你救我一命，我虽然还不上，但总不能教你再为了这一群盗匪而费力忧心。”

说着翻身自骆驼背上跳了下来，弯腰捡起一块人头般大小的石块，迈步向那一群逼近的匪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