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匪策马近前,倏忽变换队伍,将孙烬与背团团围在中间。
一个手持厚背大砍刀的匪首纵马上前,喝道:“过路的朋友,兄弟们手上缺了钱粮,能否借取一些?”
话语虽然客套,内里意思却不很友善。
孙烬抄手坐在马背上,笑面前看。他如何也不相信这无有丝毫内力修为的羯人少年能独斗三十余悍匪,满拟他稍有性命之虞,便立时飞身相救,也不枉这一路相伴之情。
却听背怒吼一声,道:“要钱没有,命却有一条,敢不敢来招呼?”
匪首一愣,随即“哈哈”一声狂笑,引得众匪哄笑不止。
背也不再多言,猛地飞奔上前,右手石块急向那匪首跨在马背上的左腿砸去。
众匪未及反应过来,首领已被一石砸中了左腿,顿时骨骼断裂,皮肉崩散,污血肉沫长流,惨呼哀吼高涨,惊走了官道旁、山林中的万千飞鸟。
背之骁勇,实令孙烬侧目。但见他一击得功,丝毫不停手,左肩一侧,便向那兀自呆立的骏马脖颈上撞去。
一撞之下,骏马顿时跌倒,口吐白沫,气断魂飞。
如此大力,竟凭血肉之躯而出,任谁能相信?
背翻身越过马尸,右手石块便向那依旧惨呼哀嚎的匪首脑袋之上砸去。
孙烬虽然厌恶匪人,却并不想伤了他们的性命。右手凌空一点,不自禁的用出了游侠儿所授的凌空点穴之法。内力逼压成一道无形飞羽,破空向背的右手石块之上射去。
内力过处,石块爆裂,其势不衰,自背的右手指缝间射了过去,没入马尸之中,留下了一个拇指般大小的浑圆孔洞后,再也无声。
孙烬大吃一惊,心道:“这凌空点穴之法,怎地如此了得?”
他本想是将背右手中的石块撞掉,救那匪首一命,却没想到自己这凌空一指,竟然倏忽三丈远近,裂石
破马,威力不凡。
心想若这一指是对着背而发,任他筋骨凝练,又怎能抵挡?莫说他抵挡不了,便是云缥缈那等举世第一流高手也未必能挡。
这哪里还是点穴之法?分明是杀人之技。
彼时游侠儿以此法来封点上清观云阳子与云光子二道的穴窍,所用内力微微末末,并不能伤人。而孙烬此时情急出手,内力拿捏不当,自会如此。
天光耀来,方刚自首领受难之中反应过来的众匪再度惊得呆了,只有背豁然转身,露出了马背上的一个血洞,马血喷涌,划过了背的身躯,跌落地面,于空中画出了一条殷红的弧线。
背没想到世间会有此般妙法,看了看孙烬,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终于还是将碗口般大小的拳头砸了下去。
匪首脑浆迸裂,再也惨叫不出。
孙烬双眼微眯,道:“打倒了便了,杀他作甚?”
背双眼充血,道:“今日不杀他,明日他杀我。”
孙烬道:“你我过路之人,他去何处寻你?”
背道:“你我过路,后面难道再无人过路了吗?留他们的命与杀后面众人的命,岂非无差?”
孙烬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却见背已翻身而起,对着呼喊叫嚷的众匪冲了过去。
他一双拳头足有千斤巨力,任凭大马皮糙肉厚,也是一拳毙命,更何况那些武艺微末的盗匪?
拳打脚踢,只才半刻之功,三十三名匪人无一幸还。
背浑身浴血,后脊与前胸分别被盗匪砍了十几刀,鲜血长流,皮肉翻卷,他却丝毫不觉,自顾摸索着众匪的尸身,剥脱自己看的顺眼的衣衫。
孙烬眉头紧锁,瞬也不瞬的盯着背,心中波澜摇曳,杀心沉浮。
暗思:“此子之悍,非常人能及,已出百年前的温侯吕奉先之右。且性残暴,杀人不眨眼,若入军中,必成胡人猛将,届时我汉土危矣。”
杀心刚起,便见背已将一个盗匪的衣衫除了下来,
自己换上后,又拿过了他的大刀,上下掂量了几下,“哈哈…哈哈”的不住狂笑。
笑罢,将自盗匪身上搜刮来的金钱捧在手心,递到孙烬面前,道:“孙兄弟,这些钱给你。”
孙烬微眯着双眼,精光吞吐,冷面不答。
背“嘿嘿”一笑,道:“你定是觉得我做事太绝,杀人太多,双手太脏,不愿与我结交。”
孙烬缓缓点头,并不言语。
背将手中的金钱放下,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天高路远,他日若再相见,不知是敌是友。”
说着提起大刀,翻身跳上了一匹自匪盗手中抢来的黑马背上,刀身敲击马臀,飞也似的去了。
任凭他远去几何,孙烬都自信能将他杀死,正待再使凌空点穴之法,忽听一道满含激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孙…孙兄?”
孙烬早听有马蹄之声自后传来,本以为是过路的行人,茫然转过头去,正见王世弘面皮颤抖,骑着一匹
红马,紧紧的盯着自己。
孙烬一愣,心头泛酸,强忍着不让自己流下泪来,颤声道:“世弘兄。”
王世弘已非数年前的少年,他愈显雄壮,面上也再无稚嫩之色,唯有一片浓重的风尘与成熟。
二人双双跳下马来,紧紧的抱在一起,良久良久。
互述别来情由,原来王世弘正自昆仑山中探望司马湦归来。
孙烬不愿多说自己的事情,摇了摇头,道:“我正要回去晋国。”
王世弘看了看满地的血尸,面露疑惑。
孙烬苦笑一声,道:“救了一个羯人,不知做的对与不对。”
王世弘道:“这些人都是他杀的?”
孙烬“嗯”了一声,道:“毫无武艺、毫无内力,仅凭一身蛮力所杀。”
王世弘眉头大蹙,道:“此子当除,否则日后必成祸患。”
孙烬本还泛滥的杀机已在老友重逢的喜悦下消散,摇了摇头,道:“他已去的远了,不必为此多废心神。来日遇见,再杀不迟。”
王世弘也觉此言有理,道:“走,咱们喝酒去。”
二人二马,踏着黄土泥沙,背着渐落夕阳,带着蓬勃的欢愉,齐向东南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