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雪峰山境,便再也没了绿草平原,入眼处,尽是一片黄沙与荒芜。
孙烬丝毫不觉得疲累,只急奔了两个时辰,便超越了黄沙与荒芜,再次见到了绿草与小溪。
这是一座不大的土城,内里多是头蒙布巾的黑面胡人,且有不少头陀僧人,跪拜而行,极尽宗教风俗。
孙烬衣衫褴褛,形同野人,走入了城中,引起了一道道诧异的目光。
继续深入,满拟寻一个汉人询问路径,并求取食水,却忽见两名衣着劲装,手持长矛的汉子走来。
那二人一般高矮,模样也很有几分相似,当是同胞兄弟。只是面目黢黑,鼻梁高挺,不是汉人。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汉子长矛顿地,喝了一声叽里咕噜的胡言。
孙烬眉头微蹙,丝毫不知所云。
二人见他面露疑惑,先是一愣,随即对视一眼后,
微一点头。
那年岁稍青的胡人用不很流利的汉话说道:“你是什么人?来我们的国家做什么?”
孙烬听得汉话,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晋国商人,被盗匪劫掠,流落至此。”
那人听了忽然面现喜色,道:“啊,原来是商人,有丝绸吗?”
孙烬心想:“我汉人的丝绸确真名动天下。”说道:“本来是有的,不过被抢走了。”
那人稍显不悦,随即说道:“我带你去见城长,他会帮助你返回家乡的。”
孙烬拜谢三番,随着他二人去了。
城长是个中年汉子,颇为和善,汉话也说的很是流利,见孙烬是汉人模样,忙引荐入屋。
详谈半晌,孙烬只说自己是个被盗匪抢劫的商人,流落荒野,何等悲惨。
那城长宽慰几句,而后唤人收拾了客房与饭菜,让孙烬稍歇几日。
客房不大,都是黄土垒就,却很是洁净。孙烬沐浴一番,剃须束发之后,对着铜镜一看,却见鬓角白丝已垂,稀落一束,好生沧桑。
他摇头一叹,心道:“我还差半年才二十岁,看起来却好像比齐无名还要年长。”
穿上了城长差人送来的黑色汉衣,将头发简简单单的拢在身后,寻了木床睡了。
一觉好眠,次日清晨方醒。吃罢早饭后,孙烬便来向城长道谢辞行。
城长似极为喜欢汉人,百般挽留终究无果,便拿来了三块做工不美的黄金与一匹高脚骏马,道:“汉人朋友,这是我尉迟忠送给你的礼物。如果你返回了家乡,下次一定带来一些丝绸与瓷器,我用黄金买你的。”
孙烬点了点头,道:“多谢,一定。”
拉着黑毛骏马,转身去了。
方刚走出城门,便见一个鹑衣百结的胡人少年匆匆跑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个身着华贵衣衫的富户,手中
拿着个软鞭,不住往奔跑在前的少年身上抽打。
孙烬眉头一皱,看了看满城居民,无一人出手阻拦,好似这是再也正常不过事情。
那胡人少年身板虽大,却很瘦弱,无有二两肉来,显然是经久食不果腹所致。体虚惶恐之下,一个不慎摔倒在地,被那富户老爷皮鞭乱抽,却兀自咬牙坚持,不做一声痛呼与求饶。
孙烬大起怜悯之心,跳下马来,探手将那挥起的软鞭拉住。
那富户一挣无果,不禁暴跳如雷,用胡言骂了半晌,却见孙烬是个汉人,忙闭住了嘴巴,不再言语。
孙烬道:“你为什么要打他?”
那富户听得懂汉话,也会说一些,道:“这个小奴隶,偷吃了我的食物。”
孙烬道:“不过吃了些东西而已,何必下此狠手?”
那富户老爷道:“你不知道,这些羯人就需要打,不打不长记性。”
孙烬问道:“羯人?羯人为什么就要打?”
那人道:“他们比牛羊还不如,吃的却比牛羊多,不打吃的更多。”
孙烬双眼微眯,却见那羯人少年“呸”了一声,道:“我给你锄地耕种,挑水种菜,做了那么多活,一天就给一个饼子,哪里够吃?”
说的竟然也是汉话,且十分流利,丝毫听不出异样。
孙烬不禁侧目,又听那富户怒道:“小畜生找打不是?”
说着手上加劲,便要再打。无奈始终挣不脱软鞭,又委实不敢得罪孙烬这样的汉人。
孙烬问那羯人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面朝孙烬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道:“小的叫背,家住西河国,也算是…汉…哦不不,请大老爷救小的一命,若再这样下去,小的非被这人打死不可。”
孙烬知道西河国的所在,虽然临近太原国,也曾是
晋国辖土,却被五部匈奴占据,沦为外境。
那富户忙道:“汉人朋友,你可不能被这给小奴隶给骗了,他们羯人都是奴隶,我是花大价钱买他来做活的,并不是要将他打死。”
孙烬心起不忍,冷哼一声,道:“管他是羯人还是什么人,便真是你的奴隶,你若要他做活,总需吃喝供应才是。何必又为了一点点食物来打他?”
那富户忙道:“是是,朋友说的对,我以后不打了。”
羯族少年背忙道:“大老爷别听他说,他会打的,你走了后他就打,他总是这样。”
孙烬愈发不忍,心道:“都是爹娘生养,唉!救他一命吧。”
收手放脱了软鞭,自怀中取出一块金砖,道:“够买他了吗?”
那富户满面欢喜,不住点头,道:“够了,够了。”
背豁然跳了起来,自那富户手中抢走了金砖,躲到
孙烬身后,道:“使不得,使不得,他用了半贯小钱买的我,这金子太多了。”
孙烬摇了摇头,道:“无碍的,都给他吧。”
那富户被抢了金子,怒火忽起,暴跳如雷,却碍着孙烬的面子,不敢挥鞭去打。
又听孙烬此言,喜色又出,伸手道:“小子,给我吧,放你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