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烬神情淡漠,哪里去管他的呼喝,自顾前行。
那年迈的胡人见他不为自己的言语所动,眼珠子一转,
换了一种声调继续吆喝。
孙烬依旧前行。
那胡人见仍旧无功,忙再换一种声调叫喊。
这一次孙烬听懂了,是汉话、很不流利的汉话:“小伙子,你做什么来的?”
孙烬转过身来,看了那胡人一眼,手指雪峰,想要说:“我要登上这座山。”却半年无言,竟然一时忘记了怎么说话,实不知言语该如何出口。
他嘴巴微张,半晌无言。
那三个胡人却看明白了他的手势,年迈的胡人大踏步奔来,摆手道:“上不得,上不得。”
孙烬轻轻一笑,心道:“如何上不得?”
那胡人仍只是这一句话,不住摆手,不住说:“上不得…”
孙烬摇了摇头,不再搭理他们,脚步一错,已来到了十数丈外。
此等身法,比之不准如何?比之三求老人如何?
孙烬自不知晓,但若不准与三求老人在此,定会惊叹出声,暗道一声己不如彼。
那三个胡人见孙烬飘忽远去,好似鬼魅妖魔,纷纷惨呼一声,没命价的向牛羊群中奔去。软鞭在空中挥出响亮且
清脆的“啪啪”声,驱赶着牛羊飞也似的走了。
雪峰无山道,唯有嶙峋峭壁,更有多处数丈光洁,毫无凹凸山石可供攀援。
孙烬纵跳而上,仰头看着这光洁的山体,内力下行,猛然跃起。待到跃起的一刹那,内力又倏地上游。
若在入山之前,孙烬是如何也跳不上这三丈高下的平台,但他这三年半的时光里,除却赶路,还是赶路。虽然外功剑法多有生疏,内力却因消耗又生、生而又尽的缘故,着实增长了不少。
如此时再入江湖,怕只一掌,便能震退云缥缈。
跃上高台后,孙烬手脚并用,继续向山顶爬去。待到入夜,也只才爬了十分之一不到。
正自肚饿难忍之际,忽听一声山羊的叫声随风飘来,孙烬双眼微眯,抓着山石棱角,寻着那叫声的源头而去。
山羊味膻,生肉更难下咽。
孙烬强忍着恶心吃了几口,本想将羊肉丢弃,却想登顶不知需要多久,扔下羊肉后,只怕再无食物,便也坚持不到山顶。
当下用羊皮将羊肉捆绑在后背,整理了精神,再度向上攀去。
越往上攀,越觉寒冷。待到第五日上,已经爬到了雪峰
的一半。
孙烬俯身下望,但见云雾飘飘,大地竟被遮蔽,总也看不真切。他无奈一笑,暗道:“原来登上高山,并看不到天下江湖。”
但已登顶一半,怎能轻言放弃?强催内力抵御寒冷,寻了一处山坳,就着积雪,倒头睡了。
约莫睡了两个时辰,便被冻醒。孙烬牙关紧咬,运气周天之后,觉得寒意渐散,这才再度攀援。
又过十日,终于来到峰顶。
山巅不广,只寥寥五六丈长宽,积雪齐腰,空气淡薄。孙烬虽着兽皮,却手足在外,已被冻出了无数寒疮。
他不愿在雪中行走,运起了游龙掠影步法,踏着雪面飘忽向前。跃上悬崖边的一块巨石后,再看山下,但见白雾茫茫,好似身在梦中。
狂风吹起了满天的白雪,卷云带雾,寒入骨髓。孙烬坐在巨石上,心里空落落的,有一丝丝惆怅、有一丝丝悲凉。
他又想起了司马湦,她正站在一户农家的屋檐下,看着院内的积雪与树下拴着的游龙和黑马,淡淡的笑着。
这一笑,似永远永远的凝固了。
孙烬随着她而笑,不愿她就此离去,却终究忍不住心念
的转变。
他又想起了江落鸿与云飞燕,那太平山下的小木屋,内里的生活,好似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欢乐。
江凌波笑着炫耀小红,云飞燕笑着煮饭烧水,江落鸿笑着砍柴喂马,而孙烬则呆呆的坐在木屋内,一双眼睛自窗缝中露出,泛着晶莹的泪光。
记忆缓慢淡薄,他想起了齐无名,那一剑、那一夜长谈…
他想起了王世弘、不准、崔戎、晏秋白、云缥缈…
他更想起了地陈、阿纨、文俶、与苏一一、徐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