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烬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在心里不住回想着地陈的这一句话,暗道:“情究竟是什么?”
又想:“如果我是地陈大哥,湦儿是这席煜,王茂弘是这何丰,那么我也会这般吗?”
他不知道,但想来或许也会这样。
在情字面前,不管你身居何等高位,曾享哪般盛名,都
再卑微不过。
忽听石梁另一头的文俶说道:“地陈兄,你如今当能体会到在下彼时的心境了吧?”
地陈点了点头,不做言语。
文俶继续道:“这席煜非是良善,早与她师兄何丰有了荒唐之事,一直隐瞒着你,只不过是为了那地陈赞统领的位置罢了。这些年来,你地陈为皇家做过多少事情?但有多少的功劳是记在你的头上?这一切你都还不明白吗?唉…在下也只是偶然间见到了那不堪的一幕,并非刻意窥探。本也不该如此嚼人耳根,只是不愿再见地陈兄你此般磊落男儿,被情之一字困成这等模样。”
地陈闻言面皮连颤,席煜却已暴跳如雷,怒骂文俶无耻。
那何丰更是怒不可遏,提着一柄金光灿灿薄刃长刀,一边大骂,一边踏步走上石梁,作势要与文俶放对。
文俶本已伤重,勉力以石梁天堑为据、以素来虎威为依,才惊得何丰与席煜二人不敢上前来战,才得以保住一时之命。而今见何丰已踏上石梁,自己又难提半分力气,不禁暗叹一声,心想:“今日怕是难有活路了。”
正无奈间,忽见眼前黑影一闪,那个跟随地陈一起上山的少年人竟已抢步跨上石梁,将何丰阻挡在外。
孙烬本还在竭虑思索退敌之策,忽见几人言语起了冲突,而文俶更直接点出那何丰与师妹席煜的苟且之事。
以那何丰的性情,如何能不暴怒?是以他早做准备,待见何丰当真跨步欲上石梁,猛地展开游龙掠影步法,化作一道劲风,先一步抢了过去。
深夜光暗,文俶虽觉孙烬的言语很是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是否听过。而今又见孙烬背负子芄背对着自己,更加觉得疑惑。
何丰却凝眸看清了孙烬的面容,先为他那神鬼莫测的轻功而惊,后见他面带稚嫩,年岁当不很大,便真了得,也厉害不到哪里。
胆气稍壮,金刀斜指孙烬,喝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快快滚开。”
孙烬道:“文将军此等样人,需留性命保卫家国,怎能被你这腌臜之人伤害?”
何丰听他辱骂自己为‘腌臜之人’,一口怒气再难咽下,不由分说,便挥起金刀,向孙烬的面门斫来。
石梁既窄且滑,孙烬背着子芄闪避不便,只得抽出断剑,展开《日月玄枢剑法》迎了上去。
剑光如白龙幻影,刀芒若金龙出渊。
孙烬的剑法快,那何丰的刀法更快。且刀刀蕴含浑厚内
力,直将孙烬的右臂震得麻木不仁。
堪堪对过三五十招,孙烬右手一震,断剑被金刀逼了回来。正待反手再攻,却听文俶、子芄、地陈三人同时叫道:“小心。”
他来不及细看前后,忙使了身法后跳三步,已跃下了石梁,来到了文俶的身边。
方刚定身,便见自己方才站立的所在被一道金芒划过,其势无双。
如此必杀一刀,孙烬自思万难抵挡,若非得三人警示,只怕早已命丧石梁,反累了子芄。
心有余悸的同时,却见那何丰并不踏前来攻,只手握金刀,挺身于石梁之上,转过头去,冲地陈骂道:“好你个地陈,先前暗地里使坏,如今竟已明目张胆的帮助敌人。且看我收拾了这小子之后,如何去皇后娘娘面前论论你的所作所为。”
地陈本当席煜是个纯洁处子,更稍对自己有意,至于对师兄何丰那般,也只是亲情牵绊罢了。而今听文俶前言,后又见席煜与何丰如此暴怒,往事不禁一点点、一幕幕的回映在眼前。
好生痛苦,好生悲凉。
他看着席煜,眼角竟然落下了一行清泪。有怒火起自心
间,却方刚蔓延而上,便被席煜的面容压了下去。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怨自己心境不定,难以超脱情外。
又听何丰如此威胁自己,本待出言相讥,却见席煜冷眸看来,那颗本就不很坚固的心儿立时颤抖。
他无奈摇头,靠着山壁坐了下去。
孙烬见地陈再度坐倒在地,也是无奈一叹。
文俶却已跨步上前,细看到了孙烬的面容,脱口道:“孙烬?”
孙烬闻听这微带颤意的话语,忙解下束缚着子芄的布条,将她靠近山体而放,再冲文俶跪拜下去,道:“文叔叔,是我。”
别来神思涌上心头,结合了现今的境况,文俶老眼一红,差点要流下泪来。
不待二人互述别来情事,那何丰已大骂着跨步向前走来。
文俶探手将孙烬护在身后,正待上前迎敌,忽觉心肺颤动,一口压制了数日的闷血再也忍耐不住,夺口喷出。
血染冰雪,文俶立显虚态,委顿在孙烬的身边,靠着他健壮的臂弯,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孙烬大惊失色,何丰却“哈哈”一声狂笑,脚步连踏,
已将要跃过石梁。
孙烬忙将文俶放在地面,嘱咐他莫要动气,继而手持断剑,迎了那何丰而去。
刀剑再度交锋,孙烬内力不如何丰,已先败了三分。剑法虽然了得,却因内力不济,学艺日短,并不如何丰的刀快,又败了三分。
余下四分,全靠着《日月玄枢剑法》的精深奥义在勉力支撑。
地势所限,又不得使用游龙掠影步法中的横移闪避之道,更无法使用乱剑,孙烬心起惶急,一个不甚,便被何丰一刀斫中了左臂。
衣衫破裂,鲜血长流,幸在刀锋入体不深,未能伤到筋骨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