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烬追上江凌波,探臂拦在他身前,也不去看身后依旧大叫喝骂不休的不准,只头颅微摇,道:“这不准不是良善,你莫要过去。”
江凌波双手叉腰,道:“哼,你们刚才说了不准叔叔那么许多坏话,我都没有说你们,也是不准叔叔对你跟大姐姐所做的事情不是很好,你们说说也没什么。现在不准叔叔就在那儿,你怎还说他坏话?我又怎么不能见他了?”
说着躲过孙烬的臂膀,再向酒馆侧面奔去。
孙烬无奈摇头,心道:“这小女孩儿家,心里竟装着这么多事情。”
暗思若是自己,闻听别人说叔叔的坏话,定会勃然大怒,暴起反驳。但江凌波如此一个小女孩竟能忍住,先听前言,再思对错,当真难得。
很感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随着她的身影,一起向那不准大叫之处走去。
待得转过墙角,映入眼中的却是一片腌臜光景。
八匹骏马围立在旁,内里正有一个红面搔耳的酒馆小厮满身委屈的站着,双手上还捧着一碗清水。
不准正大腿翘着二腿,横卧在柴草堆之中,一双布鞋早
已磨得透底,露出那一双肮脏不堪的脚底板,血迹斑驳,烂皮翻卷。
他的双臂被粗若拇指的铁链牢牢捆缚,衣衫上多有伤痕,更有十数道软鞭抽打的痕迹。头发虽仍蓬乱,却又添上了几大块已早凝结了的血疤。
如此遭遇,真不知他受了多少苦来,饶是自认与不准有深仇大恨的孙烬,忽然见到,也不禁心中一悸,暗为他而痛苦,更生几分不忍。又何况唤不准为叔叔的江凌波?
她早已泪水满面,急奔上前,拨开了颤身呆立的小厮,投入了不准的怀抱之中,嚎啕大哭。
不准早见江凌波与孙烬同来,本还疑惑,但闻侄女儿痛哭,不禁心生怜悯。他将一双脏手在更加肮脏的衣襟上狠狠抹了两下,而后轻抚江凌波的头发,微笑着道:“大侄女都是大人了,怎地还哭鼻子?真羞,真羞。”
言语温柔,声音和蔼,当真有几分长辈叔父的模样,又哪里还是那作恶多端、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鬼盗不准?
孙烬大感诧异,身后脚步之声响起,不用转头去看,便知是司马睿、司马湦与那四大护卫一同来了。
不准三劝江凌波无果,眉头一轩,冷视孙烬,道:“你三孙子欺负我大侄女了,是不是?”
孙烬摇头道:“没有。”却见骏马踏蹄,除却自己与江
凌波的两匹老马、司马湦的白马游龙外,文俶的坐骑黑马赫然在列。
孙烬念头一转,已然明白了前后之事,转过身去,问司马睿道:“敢问睿兄,这鬼盗不准是否被你们擒来?”
司马睿“嗯”了一声,道:“擒下已有三天了,但想他罪恶昭彰,杀之不枉,却又不愿脏了我们的手,故此才带在身边,打准寻到城镇,交予当地公府收押处置。”
孙烬点了点头,却听江凌波已止了哭声,大声喝道:“什么脏你们的手?你们便很干净么?”
不准和面劝道:“大侄女别跟这群家伙一般见识,叔叔我这不好好的么?”
江凌波“嗯”了一声,也不计较污秽,将不准抱得越发紧了。
孙烬长叹摇头,暗道:“谁能想到,这不准竟是江大叔的朋友,唉!却是一桩麻烦事。”
他自不想为不准开脱,但也不愿江凌波方失父母,又失叔父。正做没理会处,忽见不准将嘴巴凑在江凌波的耳朵边,低声说了几句。
江凌波听罢也做此状低声在不准的耳畔说了几句。
那不准眉目闪动,忽而掠过一丝凝重,深看了孙烬一眼,再转作淡然。又在江凌波耳边说了几句,她立时转悲为
喜,虽很不舍,却终究松开了不准,站立起身,寻着孙烬的身边走来。
孙烬眉头微蹙,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江凌波“哼”了一声,道:“大哥哥跟叔叔的仇人是朋友,凌波不跟你说话。”
孙烬大感无奈,却见她自顾自回到了酒馆之中,吩咐店伴为不准送来酒水饭食。
孙烬深看了不准一眼,又看了看司马睿等人,摇头苦笑一声,道:“这不准作恶多端,受此磨难也属应当。”
司马睿道:“孙兄此言不错,走,咱们继续喝酒,继续畅谈,可莫要被这恶盗坏了兴致。”
当下引了孙烬等人再度返回酒馆。
经此一事,江凌波气鼓鼓的再也不理会孙烬等人,自顾支颐而坐,呆呆出神。
孙烬虽仍与司马睿笑谈古今,但心中却已觉得意兴阑珊。
司马睿颇通人事,见孙烬对谈不甚走心,便也不再多言,吩咐王茂弘付了酒资后,引着孙烬等人,来到了当地的公府之中。
此城不大,城官见到琅邪国王与王家二公子同来,自是殷勤前后,极尽阿谀谄媚之能事。
午饭丰盛,自不消提。江凌波虽不搭理众人,却也同桌共食,更似大家小姐一般,直言吩咐了城官将那最为美味的食物与酒水送给关押在牢房之中的不准。
那城官哪里知道江凌波的身份,但想能与琅邪国王同坐共餐,必非常人。想要按照她的言语去办,又想那不准乃是王家公子吩咐过的重犯,如何能美酒美食招待?
当下只得向司马睿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意在征求这个年少王公的意思。
司马睿碍着孙烬的面子,对江凌波的小脾气自然不做理会,且他素来待人温和,豪掷千金,又怎会计较这一两顿酒水饭食?
他点了点头,城官忙不迭的去了。
江凌波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谢你的。”
司马睿摇头一笑,道:“你一个小女孩儿,我要你谢什么啊?”
江凌波娇哼一声,不再言语。
一餐毕了,众人移步花厅,对坐饮茶、赏花闲谈,谈论起江湖轶事,更谈论到武艺轻功之上。
司马睿等人曾见识过孙烬的玄奇步法,很是惊叹,是以此时赞道:“古来玄功都有与之相得益彰的名字,只不知孙兄这一路步法唤作什么?”
孙烬哪里想过这些来,往日里都以‘骏马步法’来称呼,而今听闻此问,不禁心念一动,暗道:“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家公子,我若只说骏马步法,岂不教他们见笑?须得想一个妙些儿的名称。”
念头一转,呵呵笑道:“玄功自是称不上的,比之睿兄你们所学亦是天差地别,唯只这名字嘛,倒有几分妙味,唤作‘游龙掠影’。”
这套步法本就是孙烬根据寒玉倒映了骏马游龙的身影而揣摩研创所得,如今取此‘游龙掠影’之名,亦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