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那守卫在牢房门前的两位兵士竟全然对身后的喝骂之声不闻不问,好似听不见一般,自顾呆立。
孙烬始终闭目沉心,一会儿想想司马湦,一会儿想想骏
马步法,一会儿又想到了齐无名与文俶,竟然不知不觉的摒弃了外界的噪音,脑袋一沉,当真想要睡着。
睡意刚起,忽听一声喧闹响起耳畔,孙烬睁开眼来,但见那中年官兵又已到来。手中拿着铁棒不住在铁门上敲打,同时说道:“你两个罪名成立,证据确凿,大老爷心地仁善,不愿伤你二人性命,特此给你们一条改过自新的机会。现流放到昌黎郡,快快起身罢,早去早改过。”
说罢转头对守卫牢狱的两个兵士道:“你二人押解他们上路,沿途小心,早去早回。”
两兵士点头应是,而后取出钥匙,开锁开门,一人推着不准,一人推着孙烬,向牢狱外走去。
孙烬心知官府黑暗,自也知道自己解释也无用处,心想还是寻机逃跑为是。
当下便跟随着两个兵士一起走出了牢狱大门,取道自北门出城,径往东北方向而去。
那两兵士一高一矮,高则瘦弱似竹竿,矮则肥胖似肉屠。那高个子脾性不是很好,手持一根竹杖,不时便往孙烬的身上抽打一记。或是埋怨他走的慢了,或是嫌弃他目光不敬,总之有千百种理由来寻孙烬的晦气。
孙烬平白无故被诬陷成偷盗钱财的贼人,本就心中不忿,此时更遭受这非人待遇,哪里还能忍耐?当即出言骂道
:“你二人妄吃公家米粮,行事竟恁地粗暴?有胆量的放开小爷肩上的铐子,咱们撸起袖子放对,小爷若是不敌,自该被你打杀,也省得费你这番心神,奔波往来,”
他心中虽怒,但骂人的言语确实不厉,落入那两个兵士的耳中,好似街角酸儒在徒逞口舌一般,引得二人哈哈大笑不绝。
那矮个子兵士道:“小兄弟骨气倒是硬朗,不过我兄弟二人可不敢轻易将你打杀,若不然又哪里寻人交任务去?”
高个子兵士嘿嘿一声奸笑,举起木杖又在孙烬的屁股上抽了一记,道:“瞧给你能的,挨打不嫌疼么?”
孙烬怒极反笑,道:“看你生得倒很高大,没曾想竟是个只会乘人之危的懦夫。那鬼盗不准可没被铁链束缚,你们怎不去打他?反只来欺负我?”
高个子兵士道:“屁大点孩子,你懂什么,不准老太爷可是咱们兄弟的活财神,咱兄弟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杖打他老人家不是?”
说着弯腰献媚,大表卑劣之姿。
孙烬眉头微皱,心道:“怎地这不准竟成了他二人的活财神?”
心念一转,便即了然,暗道:“是了,定是这不准偷盗
来的东西尚未被官差们搜出,还有隐藏在别处的金银。故此以埋藏金银的所在为白物,换取这二人的殷勤侍奉。”
正想间,但见那矮个子兵士自腰间取出水囊,拔开了木塞后,凑到不准的嘴边,道:“不准大爷,您请喝水。”
不准早将耷拉在肩头的镣铐铁链丢下,此刻空着双手双脚,全无一丝受罪流放的模样,除却衣衫装扮不美,反更像是个游街玩闹的阔老爷,一步一扭,矮体大摇,更有小厮仆人殷勤周侧,端茶递水,不亦乐乎。
不准见孙烬侧头看向自己,摆手挥去了矮个子兵士递来的水囊,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三孙子,喊你不准爷爷一声老太爷,爷爷便叫他们给你松绑,让你落得自由身。”
孙烬转过头去,不答他言。
不准也不生气,只摇头一笑,对身旁的矮个子兵士道:“去给太爷沽些酒来,这他妈的清水有什么好喝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矮个子兵士应诺去了,大屁股一摇一摆,还真是一副奴才的模样。
孙烬心头有气,暗叹人心不古,却也无可奈何。只在行走之时左右顾盼,妄图寻找逃遁之机。
只可恨镣铐的一端有铁链贯穿,末尾处被那高个子兵士
紧紧拽住,总也逃跑不得。
一行四人,孙烬愁眉苦脸,不准满面得色,两兵士殷勤前后,被不准差遣奔波,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在日过三竿后,走出了中邑境界。眼看身周尽是荒野小丘,前后无人,左右无村,天高云淡,风暖气清,不准饮罢坛中美酒,甩手丢开陶坛,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仿似天雷翻滚,惊动的四野震颤,草木飘摇。随着啸声,一匹黑马踏着荒草奔了过来,脚步起伏,“嘚嘚”有声。
孙烬看的真切,那黑马正是文俶的坐骑,也是他送与自己,让自己骑乘的通灵骏马。
如此良驹,本不会轻易易主,但不知那不准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凭着一声长啸,便唤来了黑马近前。
马首高昂,配合着将歇的啸声发出一声嘶鸣,只震得孙烬耳鼓生疼,头晕目眩。
那高矮两位兵士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一道邪魅的笑容,右手齐翻,取出了两件寒光莹然的刀剑。
那刀弯曲似初升眉月,似铜却非青,似钢却非银,反似青银交错,百炼凝结,正是司马湦的佩刀吴钩寒霜。
那剑不过两尺,剑身之上无有雕刻花纹,更无怪异装饰,朴素之中带着寒光猎猎,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此剑便是齐无名赠送与孙烬的那柄短剑。
孙烬看得两件兵刃被那二兵士拿捏在手,不禁“啊呦”一声,叫道:“怎么在你们手里?”
随即又想到了这吴钩寒霜乃司马湦的贴身兵刃,竟然被他们二人取了来,那么司马湦现下是否安泰?
一颗心儿似堕入了寒渊之中,冷汗自背脊生出,透过了衣襟,哗哗啦啦的向脚下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