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高个子兵士手持吴钩与铁链把手,递交到已然翻身跃上黑马后背的不准手里,躬身施了一礼,道:“老太爷一路慢行,小的这便去了。”
那矮个子兵士亦踏步近前,将短剑递给不准,同样躬身行礼,禀报了一声后,与高个子兵士联袂走了。
二人脚步不快,但转眼便没入了树林草木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荒野寂寂,唯余下孙烬身披镣铐,惨白着脸色立在马下,而骏马扬蹄,不准矮小的身躯高坐其上,左手拿剑,右手持刀,铁链拴在马鞍扶手上,好不欢快的笑着。
孙烬道:“湦儿…湦儿她怎样了?”
不准看了他一眼,斥笑道:“还能怎样?那文俶跟个鬼魂儿似的跟在她身边,谁还能拿你心上人怎样?”
孙烬听得此言,提着的心儿终于放下,惨白的面色也渐渐转成红润,只是粗气依旧喘息个不停。
忽听不准呵斥一声,黑马人立而起,待得前蹄落下之后,已如离弦之箭一般,蹿出了三丈远近。
孙烬的脖颈上套着镣铐,由铁链牵引,黑马前奔自然带动了他的身体猛然离地,似纸鸢腾空,被甩上了天半。
不准放肆大笑,黑马四蹄急踏。待得跑的稳当了之后,孙烬才在惊骇之中缓慢坠地。
黄泥坚硬,荒草虽软,却挡不住下堕的冲击力。孙烬被摔得个七荤八素,还不待反应过来,身体已被黑马拉扯,不住蹚地前划。
疼痛自身周的各个部位传来,直入肺腑,又入骨髓。孙烬只觉身入刀山之中,想要站起来挣脱束缚,却哪里能够?
终于黑马驰过了一座矮丘,躺在地上前划的孙烬又被甩起飞天。
身在半空,孙烬已恢复了一丝神智,看看所处之境况,心道:“如不站立起身,便是这般任由黑马拖着前行,只怕再出三五里地,便要身死当场。”
当即身随意动,在将要落地之前,摆正了身躯。
甫一落地,脚步便起,骏马步法随风而出,带动了他的身体宛如鬼魅一般,飘飘然跟随在了黑马的后面。
骑乘黑马的不准还道孙烬依旧被拖拉在地,心想玩闹归玩闹,可莫要真的害了这小子一命。
转头看去,却见孙烬已直身而起,脚步错动间虽很混乱,却终能堪堪承托住身体不至跌倒。速度更是不慢,几可与黑马狂奔之速齐平。
不准心念电转,暗道:“这小子还当真有两把刷子,不枉齐无名收为传人。”
有心要试一试孙烬的轻功究竟如何,当下反手用剑身在马臀上抽了一下,催促着黑马跑出毕生最快的速度。
孙烬初立身时还觉头重脚轻,身不由己,但跑了一两里后,便立时找回了自由之身的状态,除却双手被缚在镣铐之中,不得摆动之外,也不觉得有甚不妥。
骏马步法越使越是顺畅,拖动了身躯不住向前,本还绷得笔直的铁链,慢慢的竟垂了下来。由此可见,他的速度已不弱于这黑马,反还有所超越。
正自得意满间,忽觉身前拉力陡生,那本已垂下的铁链瞬时绷直。
孙烬来不及细想这许多,忙催动十二分气力,脚步变换,几成虚幻,将这一套自悟而来的轻身功法运用到了极限,却也只能堪堪保持与黑马同等速度,铁链紧绷,再也垂不下来。
他毕竟无有内力修为,能有此速度,全赖以自身的血肉气力。一时倒还无虞,待得时间久了,立时便气虚体沉。脚步变换间总有错杂之处,好几次都牵引着他的身体几欲倾倒。
若不是他素来激灵,心念转变的快,只怕早已跌倒地面
,再度被黑马拉扯着向前滑行了。
如此又奔出了十数里地,不准愈发心惊,不时转头去看孙烬,但见他双目紧闭,全然不看身前道路。面色惨白,汗水已将衣衫浸的透了,却又被山风吹干。只脚步不停,带动了身躯东倒西歪,如若风中败柳,却总也不会被劲风吹拂跌倒。
如此坚韧的意志,如此玄妙的轻身功法,当真举世罕有,便是向来自负轻功天下无双的不准也一时难以断言,自己究竟能不能追的上这黑马的速度。
终见孙烬头脑一歪,竟然昏晕了去,不准忙勒住黑马,任由它人立而起,卸去了前冲之力,自己已翻身跳下马背,将仍旧前冲踏步的孙烬拦腰抱住。
孙烬早已脱力,此时头脑昏晕,意识已然散乱,全凭着内心深处的一点儿倔强,才支撑着他的身体不至于倒下,脚步不至于停止。
忽觉腰间一沉,似被一股大力阻住。体内那仅剩下的一点点韧劲瞬时消散殆尽,再也支撑不起他高大的身躯。头脑一歪,昏死了过去。
不准将孙烬放在草地上,低头凝视着他,目光变换,似有所思。
终于长叹一声,自马鞍上取下了一个酒囊,打开了盖子
,对准孙烬开合不休的嘴巴倒灌了进去。
凉酒入喉,火辣烧心,孙烬被这两番刺激一冲,立时醒转。
抬眼间,正见不准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又想到了方才的险状,骇然大惊。
他想要翻身坐起,却已不能,好似全身就只剩下这睁开眼睛的力气一般。便是张嘴说话也感力不从心,如此状态,当真是生平第一次。
只听不准道:“嘿嘿,你小子轻功当真了得,我不准算是服了。”
孙烬嘴里不能说话,心里却道:“你这蟊贼,便是服了又怎地?”
不准似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我也不瞒你,凭着那三五个歪瓜裂枣一般的兵士,又怎能抓得住我鬼盗不准?嘿嘿,我可是为了你才甘愿身陷囹圄,你小子可也算是有大福气了。”
孙烬心道:“你这蟊贼,落了网后怕影响自己的声名,尽找这些荒唐的借口来掩盖自身之失。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又为何要为我而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