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烬呆呆的望着红衣白马隐没在朦胧的天际之中,怅然若失。终于长叹一声,收拾了精神,暗觉胸前伤势已不很痛,便起脚踢散了篝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便要向东方走去。
东北乃燕国,自然不能再去了,西北却是胡人段尘逃遁的方向,自也不能去。
南面有大湖阻路,自也去不了,唯余下东方似是一片坦途,也正有白亮升起,预示着全新的一天又将来临。
方刚踏出第一步,忽而觉得手中似有什么东西,孙烬低头下看,但见一张四方锦帕被捏在掌心,已然握得微显湿润。
这锦帕乃红绸裁剪而成,周边用金丝坠绣,正面是五彩蚕丝绣成的彩凤,背面是翩然欲飞的仙鹤。
正是昨夜间司马湦借给自己擦拭面上河水的锦帕。
此等物事,本是女儿家极私密的东西,竟被孙烬拿捏在手,让掌心汗水浸透污浊,他大觉亵渎了佳人,忙到湖边清洗干净。
洗罢,却忽而摇头一笑,道:“孙烬啊孙烬,你这样又是做甚么呢?以后怎会再与她相见?又怎能有机会将这锦帕还给她?唉!”
一声长叹,道尽了心中的无限怅然。
忽而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心底升起,孙烬蹲在湖边,自言自语道:“不如我折返回燕国,将这锦帕送还给她?”
“她乃当朝公主,地位显赫,又怎能记得我这样一个江湖偶遇的小子?”
“但这锦帕样式很是华贵精美,当是她极心爱之物,昨夜里被她借给我擦拭脸庞,不过是为了感谢我揭穿了段尘的身份,救下了司马机的性命。日后若寻此帕而不得,定会非常着急。”
“对,她一定会非常着急,我要送还给她,想那段尘伤重,或许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再来寻我的麻烦。那司马机纵然残暴,我顶多不见他便了,只偷偷的将这锦帕交给管家老头,让他代还给湦儿公主…”
“那么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老管家未必会替我转交物事,说不得还得我自己去送,届时也正好能再见她一面。”
言念及此,便不再做丝毫纠结,郑而重之的将手帕收入怀中,妥善放好后,迈开了大步,向着燕国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朱果甚多,孙烬也觉肚饿,便随手摘了几个,大口吃了。
朱果皮红而未必会熟,不熟则味涩麻嘴;熟了便是天下
间极少有的美味。只因成熟太慢,又难防麻雀飞鸟前来偷盗啄食,故此农家少有人会种植栽培此果。
但野外却着实不少。
孙烬饿了一日两夜,如今偶得美食,不禁大为欢心。连吃五六个拳头般大小的果子,仍觉不甚解饿,当下又摘了不少。一边走,一边吃,足足吃了一十七个,才算肚腹饱满。
他却不知,这朱果性寒,一般人肚腹饱满之时吃上三两个廖解口欲还行,如何能空腹吃上这么许多?况他在冰冷的河水之中浸泡了这么许多时间,又微染风寒,体质已然虚弱冰冷的极了。
果不多时,孙烬忽觉肚腹一阵痉挛,紧接着便剧烈疼痛起来。
这疼痛仿似暴雨倾盆,又似江河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直痛的他“哎呦呦”大叫个不停,双手按腹,曲身弯腰,却哪里能平复消解一二?
冷汗自背脊生出,瞬间打湿了衣衫,又经初晨的冷风吹拂,一点一滴的吞噬着孙烬体内最后的一点火力。
他惨叫数声,仰天摔倒,又有疲惫袭来,双眼僵硬渐起,竟要昏睡过去。
但疼痛依旧在,又哪里由得他这般安然高睡?
孙烬翻来覆去,直似有万千细针在往他的肚腹之上狠刺,他一生何曾有过这般痛不欲生的经历?“哎呦呦”数声过罢,大声叫道:“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孙烬究竟是犯了那位大神的晦气,虎口逃生,又中剧毒?”
想到剧毒,不自禁的一颤,暗思:“我这一日两夜来喝的都是江河之水,吃的也只有那几个朱果,怎会中毒?”
“河水自然无毒,沿岸多有农家村镇,他们整日价的吃喝河中水,都生活的安逸,我又怎能中毒?莫非是那朱果有毒?”
“不对,不对,湦儿公主也吃了三两个朱果,她便没事,我又怎能有事?”
百思不得其解,迷迷蒙蒙中转头看去,忽见身外一片芦苇丛中有一道红白交错的影子倏忽飘过。
孙烬认得那白影正是公主司马湦的骏马游龙,那红影自然便是他心心念念的湦儿公主了。
他心中大喜,虽不知司马湦为何忽然折返,但想到还能再见佳人一面,当真喜不自胜。一时间也忘记了肚腹内的痛楚,一跃而起,循着芦苇丛便奔了过去。
一边狂奔,一边高声呼道:“湦儿公主,你怎地又回来了?是来找锦帕的吗?”
天地寂寥,唯有晨风吹动了芦苇丛,飘飘摇摇,微声细
碎。
孙烬眉头微蹙,心道:“怎地她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