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湦微微一笑,并无皇家公主的娇贵神态,自袖口之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孙烬,道:“先擦擦脸上的河水,别着了凉。”
说着转身去捡来一堆枯枝,复自腰间取出火折,迎风吹燃后,点起了篝火,请孙烬坐在火旁,取暖御寒。
火光起,照明了湖边的景色,更照明了司马湦的面容。
孙烬听她说自己救了皇叔父一命,已然隐约猜到了她乃皇家贵人,金枝玉叶,本不欲唐突亵渎,却不自觉的迎着火光看了一眼。
但见眉如翠羽,肌似羊脂,五官精妙仿佛天工雕成,体锻婀娜更胜寒宫姮女。红衣映火光,凤冠耀明月,世间哪里会有这样美貌的女子?
孙烬本不通男女之情,但其时正当年少,忽见如此绝色女子,怎能不心猿意马?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当场,再难移开目光。唯他自己一身紧身小衣不美,面容更因在水中浸泡多时而显得苍白,与佳人对坐郊外,大为违和。
司马湦见孙烬久不言语,抬头看去,正见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好似看着个什么奇怪的物事一般。她不由得心头一紧,面上陡起红霞。
轻轻一笑,低下了头去。
孙烬恍然如梦初醒,却不知玉兔已至中天,夜已深了。
终于还是司马湦打破了沉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皇叔父的门客吗?”
孙烬心头一酸,暗道:“我不过是一个酒肆小伙计,无有才学,更无武艺,哪里能配做那燕王府中的门客?”
转念又想:“那司马机为人奸恶,喜怒由心,燕国百姓无不痛恨与他,做他的门客又有什么好?便是他花千金前来叩首聘请,我也不稀得去呢。”
见司马湦目光灼灼,正等自己下文,说道:“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身份卑贱,还是不要说与公主听了。”
司马湦闻他唤自己为公主,大感奇怪,道:“我并没有跟你说明身份,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孙烬笑道:“你唤燕王为皇叔父,论辈分应与当朝皇帝陛下是一辈人,除却先皇之女,又有谁敢如此称呼?只不知公主封地何处,该当如何称呼?”
(其时西晋时期,皇帝之女虽为公主之尊却不称为公主,乃是根据各自的封地来定名号。而公主封地多为郡府,是以多以某某郡主为称呼。)
司马湦面显黯然,道:“父王在世时并没有封地给我,若不然又怎会受那…”
说道这里,自觉言语失态,忙岔开话头,说道:“我单名一个湦字。”
孙烬虽早已猜到,但如实听来,还是觉得心波摇动,何曾想过自己竟能与皇家金枝邂逅荒野?不禁脱口道:“啊!果真是这样。”
司马湦点了点头,低眉看火,怔然出神。
孙烬道:“湦儿公主地位显赫,本该被人左右护卫,却为何独骑孤影前来燕国?”
司马湦面上的黯然更加深了,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孙烬知她必有难言之隐,也不再深问。又碍于身份高下之差,待得玉兔渐隐、衣衫烘干之后,便起身后退三步,坐在了一颗粗壮的朱果树下。
司马湦见他如此行为,心道:“这人倒还识得礼数。”说道:“那胡人已然远去,你是否要重返燕国?”
孙烬思索片刻,道:“不回去了。”
司马湦道:“那你去哪里呢?你救下了皇叔父,揭穿了那胡人的身份,他必定会有重赏与你。”
孙烬摇头一笑,心道:“你怕是从未来过燕国罢,怎知那司马机乃是个实打实的恶人,又怎会重赏给我这个无有一技之长的无用小厮?”
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燕王日理万机,还是不
要打扰他为是。”
司马湦微微一笑,看了看东天渐起的白亮晨光,细算时间,已近卯末,当下起身说道:“你既然不去燕国,那便就此告辞。不过你总得告知我姓名,他日路上相见,也好与别人介绍有你这一位朋友。”
孙烬心头一暖,直身而起,道:“在下孙烬,多谢湦儿公主不嫌,能受您称一声朋友,当真是三生也难修来的福气。”
二人又客套了三言两语,司马湦手持吴钩弯刃,唤来了白马游龙,翻身骑上。
孙烬极少见过如此神骏高马,忍不住赞道:“好马!”
司马湦转过头来,眼光闪烁,映着火光,好似月夜明珠一般,道:“她叫游龙,是我在这世上最好的伙伴。”
说着又想到那个为了自己或已身受磨难的小鬟,不禁悲从心中来,泪水不自觉的夺眶而出。
孙烬听她这句话说的悲凉,更见她流下泪水,不禁心头一酸,暗道:“我在这世上还有朋友吗?”
思前想后,自己认识的人都已死去,唯有这个相识不过一夜的当朝公主,只可惜,佳人位重,此一别,将来别于庙堂江湖,怕是再难见上一面了。
司马湦不欲在人前多露哀伤,抹去了泪水后,转头对孙
烬淡淡一笑,策马向东北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