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烬早在混乱起时,悄无声息的自拥挤的人群中奔逃了去。他自不想再留在这危险重重的燕雀楼中,不管是那燕王司马机,或是那鲜卑胡人段尘,都非是易与之辈。料想自己不过是一个微末的酒肆店伴,便是被飞来刀剑斩杀当场,又有谁会记得?
假山泉水在身边不住倒退,孙烬没命价的狂奔,幸那群英堂中的混乱惊走了一众巡逻侍卫,才不使孙烬逃命的路途磨难丛生。
终于来到了街道之上,循着来路返回,方刚转过一座矮墙,忽见东南方向火光冲天。
呼喊声伴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激得昏月隐没,乌云随风压来。
有过路的乡人自城东走来,孙烬拉住他问道:“请问大哥,那大火是自哪里燃烧起来的?”
那人显是被火势惊了,红面颤身,匆匆的说了一句“是缥醪酒庄起火了”后,甩脱了孙烬的手掌,飞也似的向城西跑去。
孙烬闻听此言,不禁心头一抖,自言自语道:“酒庄怎会无缘无故起火?”
又听那呼喊声很是凄惨,似乎大火伤了人命。
孙烬忙迈开脚步快速向酒庄奔去,他虽对那缥醪酒庄无甚好感,却毕竟是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如今或在大火之中毁于一旦,怎能不教他心中不忍?
街道阻路,小商贩们都立在街边,昂首去看,却无一人胆敢上前救火。
孙烬奔奔走走,忽然右臂一紧,转头看去,正见一位约莫七旬的老妪拉住了自己的衣袖,嘴里还在不住说着:“小孙子,别去了,酒庄被强人劫了,人都死光了。”
孙烬面色惨白,道:“靳家奶奶,怎么会这样?这里可是燕国境内,怎会有强人肆虐?”
路旁站着一位抄手汉子,眼望火域,砸吧着嘴,道:“哪里是什么强人啊,是胡人,渔阳来的胡人。”
孙烬道:“城门有兵士严守,胡人怎会进得来?”
那汉子道:“这不燕雀楼中生了变故么,守城的哪一个不想去巴结司马大老爷啊,都跑了去,只留下一扇空门,可不就让胡人进来了么。说来也是那缥醪酒庄树大招风,若不是远近都闻名他家生意好,掌柜的富甲一方,那胡人又怎会单去强劫他?”
孙烬问道:“那掌柜的呢?”
那汉子道:“死了,都死了。唉,对哦,你不是酒庄的
伙计嘛?怎地逃了命啦?”
孙烬正待解释前后,却觉右臂一紧,侧过头去,正见那靳家老奶奶在给自己使眼色,好似在让自己快些儿出城去。
孙烬大惑不解,也不避讳身边立着的大汉,直言问道:“奶奶为何让我逃去?”
靳老奶奶道:“酒庄失火,就你一个儿活了,岂不是要外人说你勾结强人,出卖主家?还不逃命,等王府兵士们来了,说不得要给你些苦头吃。”
孙烬苦笑一声,心知这老人家是一番好心,只她不知,自己确是刚从燕雀楼中出来。
想到燕雀楼,又想到了内里的变动,心道:“那司马机当真不是好人,我识破了段尘的身份,他连问也不问,就轻易将我处死,想来也定不是知恩图报之辈。且看那段尘也不是善茬,这一次行刺便是不能功成,也定会逃脱出去。他知我是燕国中人,必会前来寻我的晦气,到时候我又该怎生处之?”
想及前后,也只有远去逃离一途,当下点了点头,拜谢了靳老奶奶的善心后,再也不看身后的火场与围观火势的人群,径寻了城门的方向,急速奔去。
孙烬虽然正值青年,体力渐壮,却毕竟生的不很肥胖,
加之正在急长个头,比之一般的同龄人虽高,也更显枯瘦。
如此枯瘦之人,体力自然不会很好,只跑了三里远近,便已累的气喘吁吁。
他回头看了一眼东南天际的火光,又看了看东北方向的燃灯高阁,不敢有丝毫停留,强打起十二分力气,继续向前奔去。
终于在戌末亥初之时,来到了城门前。
想来是燕雀楼中的变故已然平息,燕王府更知胡人肆虐,烧毁酒庄,城门已然禁闭,更有并列两行的十数位兵士严加守卫。
孙烬乃布衣小人,平素里便不能随意乘夜出城,况今日城中有变?
他隐在暗处,屏息深思,暗道:“从城门处是怎么也出不去的了,倒还从哪里能出去呢?”
忽然心头一亮,大笑道:“王哥虽然总是欺负我,但他让我钻的狗洞却在他身死之后,反救了我一命。”
侧目望去,但见夜色沉沉,一干兵士虽然严加看守,却无一人去那城门西头三十丈外的狗洞处。
孙烬猫着身子,屏着呼吸,轻手轻脚的自草木丛中向西而去,来到狗洞边上,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已然渐渐沉寂的
燕国大城,长叹一口气后,矮身自狗洞中钻了出去。
城市是一座牢笼,围着内里庸庸碌碌生活一生的人群。孙烬自幼便不愿生活在这围城之中,早想着逃脱出去,却终究畏惧于城外的天地。
而今事出紧急,迫不得已的自狗洞钻出,竟然觉得城外天地如此宽广,空气似也清新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