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高声呼喊,却害怕惊动了城墙上巡逻的守卫兵士,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终于待兵士走过了头顶,再也忍耐不住,甩开双腿,拼命奔向远处夜色笼罩下的荒野之中。
秋鸦呱呱乱鸣,孙烬哼着小曲儿,将城内的烦心事尽数抛在了脑后,缓步走着,向着前方。
至于前方是什么所在,哪里去管?
终于走到了后半夜,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叹道:“月儿虽昏,星光虽淡,却也不似乌云这般死沉死沉的,压在头顶,真想把它揭开。”
忽有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身畔:“好小子,段爷本还想着待伤势好转后再去燕国会你一会,没曾想这才分别半夜,你这杂碎就自动送上门来。”
孙烬被这突兀的声音惊了一身冷汗,“啊呦”一声跳了开去。
正自疑惑这人的声音好生耳熟,忽觉胸口一痛,好似被千斤巨石撞击一般,脚步踉跄的不住后退。同时喉头泛起一股甜味,鲜血夺口喷出。
痛苦伴着耳畔的劲风,孙烬直退了七八步,正觉刚要立定,忽而左脚踏空,向后便跌倒了去。
冷水入耳,孙烬心知自己跌入了大河之中,拼命的挣扎扑腾,却奈何秋夜寒冷,他又方刚呕血,体态虚弱,总也难以将自己的身体在冷水之中撑起。
又有力道自身外传来,孙烬生恐还是那如巨石撞击一般的大力,忙摆手抵挡,却觉眼前一暗,竟然露出了水面,侧看前后,哪里还是方刚落水的所在?唯有岸边物事在朦胧的夜色里不住后退,好似自己正倒坐在一匹急速奔跑的骏马之上一般。
水势强劲,竟然托着他的身体,不住向东南方向飘去。
孙烬大喜,道:“大难不死,必有后…”
“福”字还未说出,只听水声哗哗中,竟然夹带着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无休不止。
孙烬在水中摆动手臂,扭头去看,但见在东天微起的白亮照耀下,一道漆黑的身影正踏着大步,循着河岸,急速向自己追赶而来。
那人影正是鲜卑胡人,段尘。
孙烬大骇,忙挥手前游,妄图在奔流的水势中再添一分力道。方刚摆动手臂,却觉胸口处一阵闷痛传来,忍不住“啊呦”一声叫了出口。
他方刚只觉是巨石撞向自己,心中更自以为是那段尘用类似于铁锤之类的钝器攻击到自己的前胸,是以才会这般闷痛。
却不知他所受的乃是段尘用了十分力道的一掌。
想此一掌,虽不说开碑裂石,却也非一般人所能抵挡。段尘在燕雀楼群英堂中刺杀司马机不得,全赖孙烬揭发了自己的身份,自是愤恨万分,想着三年心血付诸东流,不禁对孙烬起了必杀之心。
一掌印出,自觉孙烬便是小有内力修为的江湖中人,也必难有活命,况此一个身瘦骨弱的酒庄小厮乎?却未想到肉掌竟然撞到了他胸前暗藏的一团坚硬物事。
那一团坚硬物事自是燕王府老管家打赏给孙烬的一贯大钱,抵消了九分掌力之后,唯余下一分传入孙烬的体内,只震惊了他的两条肋骨,虽很疼痛,却并无生命危险。
这一切孙烬自然不知,段尘却心里明白,此一掌未能建功。眼见孙烬跌落入水,更随水而去,手脚扑腾,犹有活命。
段尘哪里能饶?当下迈开大步,施展轻身功法,踏着河
岸荒草,飞也似的向下游追去。
奈何这水流实在太快,任凭他脚步不停,始终难以追赶得上。初时还只有三丈距离,待得日出东方后,已然被拉成了十丈。
段尘越追越是怒火攻心,内力流转全身,驱散了疲累,更提三分劲头,终于将距离堪堪拉近一丈。
却怎知这水流愈到东南越发快速,方刚拉回的一丈距离,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被再度拉了开去。
待得日上中天,已然落后二十丈远近。
孙烬随水而下,反省却了一番奔波辛苦。只是秋日不美,算不得炎热,河水更是冰凉,浸透了他身上的小衣薄衫,又被冷风吹拂,很觉寒意透骨。
一随水而去,一沿岸奔跑,倒是惊了沿途不少农家。
眼看残阳渐落,孙烬心道:“这般浸在水中总也不是办法,白日里倒还好过,再有半个时辰太阳落山,只怕不被这段尘打死,也要被秋夜冻死。”
心中千思百想,终究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眼看段尘已落在了身后两里外,唯余下一点黑影在岸边急速掠来,想要与他分说明白,或可能逃得一命也无机会。
孙烬长叹连连,无奈之下,只得在心里默默祷祝,希望老天爷显灵,让那段尘的力气快些儿用尽。
但世上怎有老天爷存在?孙烬的祷祝非但无功,反为自己引来了祸事。
正默语间,忽觉水势变缓,忙睁眼来看,但见身周三里境界尽是泛着冷光的寒水。
而那奔流不休的河道已然不见,显然是汇聚到了这一片大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