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退出两步,孙烬心中又泛起了一个念头:“古来征战,受苦最多的都是百姓,如若司马机就此身死,燕国必定大乱,到时战乱一起,方刚稳定不久的华夏浩土岂不是又要被战火覆盖?”
他本就是苦命的孩子,自不愿再见到苦命的百姓。当下停住脚步,大踏步走前,而后跪拜在地,扣首道:“小民有要事启禀大老爷。”
老管家正弯腰拱手后退出门,哪里想到孙烬竟然会做此言语,不禁一惊,忙急步上前,拉着孙烬的后领,道:“你这无知的小儿,谁给你这天大的胆儿,敢来搅扰大老爷们的宴会?”
说着使力将孙烬提起,又向堂首高坐的司马机告罪叩首后,躬身退下。
司马机摆手道:“既然有事上禀,听他说说也无妨。”
一干武士侠客们也都纷纷停住了话头,将百双目光齐齐
望向堂中跪拜在地的孙烬与老管家二人。
老管家闻听大老爷此言,伸手在孙烬的脑袋上拍了一记,说道:“快说快说,莫耽误了大老爷与诸位大侠们的酒兴。”
孙烬抬头看了司马机一眼,但见他目光之中无有一丝凶恶之意,反倒像个体态富贵的豪门老爷,心中的惧意先少了三分。而后侧头看向堂角,见那青衫中年男子依旧端酒浅饮,目光虽也向自己投来,却更似在掠过自己,看向堂首的司马机。
孙烬强打精神,探手指向那青衫男子,道:“禀告大老爷,这人不是汉人,乃是鲜卑胡人。”
鲜卑族乃北方游牧民族,虽与司马朝堂无有仇怨,却也并不友善。如今有鲜卑胡人隐瞒身份,潜入司马王公的府邸,祸心不需言表。
孙烬此一言宛若静海落石,瞬时激起了千百层浪花。在坐武士侠客无不惊骇出声,更有甚者大声叫道:“当真是胡人么?”
“鲜卑族狼子野心,此来莫非…?”
“这黄牙小儿胡说,那人乃是北平郡的段尘,与我相交数年,怎地又成了鲜卑胡人了?”
“小家伙知道什么是鲜卑胡人么?胆敢在此大言炎炎,
该当处死!”
众人虽如是说着,却纷纷把目光自孙烬的身上转向坐在堂角的青衫男子。
但见他面带微笑,目光之中大有好奇之色,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孙烬。
见众人目光投来,那青衫男子哈哈一声长笑,起身道:“我段尘乃地地道道的北平郡人,更是堂堂正正的华夏子民,被你这无知小儿一说,反倒成了什么鲜卑胡人?”
说罢目光陡转阴冷,刺得孙烬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堂中众人俱是有武艺在身的江湖人士,但见如此目光,有不少人大觉心悸,暗道这段尘声名不显,内力修为竟然如此不弱,自己或非敌手。
司马机听段尘言罢,笑道:“段兄这北平口音是做不得假的,怎会是胡人了?莫听这小儿瞎说。来人啊,将他拖下去斩了。”
言语轻轻巧巧,心中却打起了十二分注意,更不住盘算自己是如何与这段尘相识,更如何邀来这燕雀楼下、群英堂内把酒言欢。
孙烬听到司马机不问究竟,便将自己的性命抹杀,登时遍体生寒,耳听堂外数位兵士高声应诺,踏步入内,忙大声道:“他腰带上绣着鲜卑族的赤鹿图腾,大老爷只需命
人取来一看,便知小人此言真伪。”
段尘心头一惊,暗道:“我这赤鹿被青衫遮蔽,便是近在身边之人也难以发现,这小子是如何发现的?”
又见司马机摆手命兵士停步,侧目向自己看来,不禁如坠寒渊。暗想自己为了刺杀司马机,不惜耗费三年光阴,乔装中原汉人,学习北平方言,怎能就此失手?
目光转变,便已见到那两位兵士折道向自己而来。段尘心知此时若不下手,倘被这兵士搜出了图腾腰带,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放眼堂内,虽有武士近百,却无一真有本事者,心想凭自己之能,杀司马机当有八分把握。
兵士脚步声如深渊警钟,腾腾腾的敲击在段尘的心中。
他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堂首的司马机,神色一变,杀心陡起。只一个闪身,便已掠过了两位近前的兵士,若冷风鬼影,直向堂首高坐的燕王司马机飘去。
堂中众武士突见此变,纷纷大声惊叫,有几个武艺了得的好手见机的快,已在段尘闪身后的一刹那间,飞身向堂首窜去,妄图护卫燕王。
混乱于此一瞬间发生,堂中百人嘈杂喧闹,呼喝骂叫,竟再无一人还记得那个方刚在阎王殿前走过一遭的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