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鹤一点也不喜欢酒。但凡是喝下肚的东西,他全都不喜。挨了一刀的人,不管日后恢复得多好,净手时都不太方便。有时他为闻蝉下厨沾了一身烟火气,最后一筷子也不会尝。他所迷恋的从始至终不过是被闻蝉需要的感觉。
如今闻蝉却与他不喜的东西沾在一块。
宫里从不缺酒,帝王的酒盏里更是仙露琼浆,如鹤见识过各类的酒。他鲜少尝,便从未喝醉过。分明不曾体会醉意,如鹤却能说他品过醺然。就在他怀中人醉了时的眼波流转里,他醉得不知西东。唯有此时,如鹤才觉得酒气没那么难闻。
人醉了,迷糊正耍赖着,哼哼唧唧小声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如鹤没理会闻蝉那些听不清的话。他搭在闻蝉肩头上的一只手勾着她的衣领,手指一路向上,从衣料到皮肉,抚过纤细脖颈与月牙尖似的下巴,最后拇指反复摩挲着闻蝉下巴与唇角那一块的肌肤,仿佛细致温柔地擦拭一件瓷器。他拇指上的扳指让闻蝉疼了,不高兴地别过脸,不想让他碰。如鹤顺势松开,闻蝉便要随着转弯一头撞向车壁,他又把人揽回怀中。
闻蝉完全不是醉了后酒品好的那类人,可这一回如鹤牢牢抱着她,心里阴鸷渐生,任怀里闻蝉怎么闹腾,都不曾再松手。
“您今夜当真快活,前头有状元郎,后面有次辅大人。可奴婢满心满眼只想着来接您。”如鹤冷冷扯出一丝笑,“陛下,您喜欢的是陆清珏那样的?他哪点迷了您的眼。相貌?才气?还是那双眼睛?”
若只是这样,他可以当做闻蝉不过是喜欢个物件,甚至能义不容辞地为她去取来。喜欢那张俊秀容貌,便把陆清珏的脸皮割下;喜欢他一身才气,便把陆清珏能写灵秀文章的手砍下;喜欢他初涉世事诚挚的目光,他也可以挖下那双眼睛。单单只这些,如鹤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够是整个人。
“奴婢真是很不高兴。”
撇去了臣的自称,如鹤却更喜欢这个卑微的用词。一方面勒住自己,他的这些念头有多么可笑;另一方面滋生他无限的野心。
无人可得高天孤月,如鹤能忍受长夜漫漫的寂寞与至始至终仰望的卑微。倘若有人想要争抢,那他便做率先把孤月扯下凡间、死死攥在怀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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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回到皇宫。马车停稳,长乐侧头对车内的人说道:“陛下、督公,咱们到了。”
里头传来如鹤简扼的回应。长乐估摸陛下怕是醉得不轻,诸事只能由督主暂代。他一晚上跟着皇帝,却没把人拦住,长乐这会心里不免惴惴。车里隐约传出点动静,然不待长乐出声询问,如鹤一手揽着闻蝉另一只手撩开帘子。
见状,长乐问道:“督公,可要我替您搭把手?”
如鹤睨了他一眼。
长乐才想起督主对陛下平日里浓烈的占有欲,讪讪地放下手。
如鹤道:“把脚踏拿来。”
马车一路驶得平稳,没有半点颠簸,闻蝉本已迷迷糊糊泛起困意,却在被如鹤抱出来后夜风一吹又醒了。因要带着她下车,如鹤改为横抱,闻蝉扒着他的肩膀胡闹起来:“放、放下,朕不要抱抱!”
醉了的闻蝉比平日里还要难缠,不是简单几句就哄得好的。如鹤深谙,加上他此刻整个人都是暴戾的,也不理睬她。闻蝉不高兴,闹腾得更厉害。
两人的重量全都由如鹤一人担着,长乐在旁看得本就紧张。眼见陛下在督主怀里不安分,挣扎间一头就要撞上车柱,长乐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却见督主迅速把人牢牢揽在怀里,宁可自己半边身子实实地磕在脚踏上。
如鹤咬着牙,护在闻蝉后脑的手把人往怀里狠狠一压,说道:“陛下,能不能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