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是如何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对如鹤自然敬也畏。他印象里的督公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都没法子叫他受半点委屈,遑论是受伤。这会看见督主手背上大片的乌青,长乐胆战心惊地开口试探:“要不,奴婢还是帮您扶一把……”
如鹤微顿,而后才缓缓摇头:“不必了。”
宫中各门的值守侍卫见马车标识,大老远便行礼放行,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早就到了宫内。不远处便是皇帝寝宫。也因为闻蝉不乖,如鹤索性从头到尾把人横抱在怀里,回去的路上再没让闻蝉双脚沾过地。
月影斜长,一如如鹤的清瘦身量。本朝男子以高挑清瘦为美,宽肩窄腰,乌眉雪肌,如鹤生得足够丰神俊朗。可他是个太监,旁人再看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如鹤嗤笑,除了不能做男人,他还有什么做不了。
他一样能牢牢抱着、护着他的殿下,到百岁苍苍,人间满霜。
这样的情景于长乐并不惊骇,他也曾见过一次。约是多年前,先帝在位,舞弄风云的督公在那时不过是公主殿下身边一个小宦官。
公主是皇宫里唯一的公主,娇俏可人,谁见了心里都会怜爱。公主很喜欢这个小宦官,给他取名如鹤。有一年除夕夜,公主殿下等守岁等得犯困迷糊,后来回去路上便是由宦官如鹤抱着。太子在旁淡淡笑着,与他低声细语,不时偏头去看看已经睡着了的公主殿下。
再后来,新皇即位,督公蟒袍加身,而公主再没回来。
……
甫一踏入殿内,竟觉得比外面还要冷些。燃灯烧水,一片昏黑宫殿里唯独这一座重新亮堂,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如鹤帮闻蝉换下外衣,又帮她擦拭面与手脚,这些全做完,才把人往被子里一塞。
闻蝉稍微清醒了些,见自己回来,也不觉得奇怪,窝在被子里对如鹤说道:“如鹤,我不舒服……想吃你做的点心。”
如鹤道:“您怕是不能吃,得先喝碗醒酒汤。”
闻蝉一听就怕,别过脸假装没听到。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如鹤的声音。往常如鹤总会好声好气一再哄她,这会没了,闻蝉心里比脑袋还不舒服。她磨蹭地转回来,看见如鹤伫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中是她分辨不出的情绪。
这时殿里除了他们外,宫人早就习惯地退下了。
醉了的人后知后觉,扁了嘴,问道:“如鹤,你生气了?为什么?”
“不许你生气,朕都已经不高兴了,你不能生气。”说完,又要闹腾着起来伸手去碰如鹤。
如鹤一把抓住闻蝉的手。
闻蝉脑袋发懵,困惑地问他:“干嘛呀……”
如鹤低低发笑。
今夜里他解下往日自我束缚的绳索,抛却一切克制,变回那个贪婪的怪物,无所谓在闻蝉面前暴露丑态。反正他的殿下醉了,不是么。